子楚虽然在雍国的众多公子王孙中颇有潜力,但他毕竟爵位低,母族寒微。他的祖父秦则仍然在世,他的父亲何时能够即位都是未知数,更别说他这么个小辈了。
也就是韩国这样的小国家能够愿意为他赌上一把,楚国已经连续几代将公主送去雍国做王后了,完全可以等雍国的局势更明朗了再下手,根本没有必要为子楚这么一个身上充满不确定性的王孙白搭一位公主。
毕竟楚国的公主也数量有限。
虽然安国君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嫁一位公主过来,但楚国在实际操作的时候犹犹豫豫,一直在近支宗室女里挑选。
毕竟子楚在雍国也只能算个宗室子,并非什么太子王子。
相比之下,韩国这边开出的条件简直好太多了。
人家根本不求他嫡妻的位置,虽然这位置楚国的公主根本看不上。
韩国希望将来子楚即位做雍王的时候可以让韩姬在三夫人中坐首席,成为雍王宫中除了雍王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
子楚毫不犹豫,一口答应!
别说迎娶貌美尊贵的公主做侧室之事本身已经十分诱人,单说起韩国此番言论中对子楚将来争储即位的支持,子楚也绝无拒绝的道理。
以子楚此时的处境,若能迎韩国的嫡公主为侧室,得到韩国的支持,必定感恩戴德。绝无可能冷落怠慢韩姬。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韩姬之前生育过的事情不小心泄露了,子楚大概率也不会说什么。
果然,很快子楚便正式迎韩姬为侧室,婚后也对韩姬十分宠爱疼惜。
子楚承诺,在楚公主嫁来之前,韩姬一直会是子楚后宅的女主人。
当然,这位楚公主直到最后子楚去世也没有嫁进来。
子楚在入赵国之前,因为生母不受宠的关系在雍国受尽冷眼,之后在邯郸做了十余年质子,因为雍国和赵国紧张的关系,他也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从邯郸重返长安之后,他对嫡母和父亲百般讨好,这才过上了一年半载的好日子。
韩姬是自子楚回到雍国之后迎娶的第一个贵女,子楚很珍惜这次机会。
韩姬人生的美丽动人,性格也相当温柔体贴,不仅对他小意恭顺,对他后宅的其他女人也相当好。
子楚在邯郸的时候曾经有一位旧情人。子楚同这位赵女年少相识,在危机四伏的赵国相濡以沫多年,还生育了一个儿子。可后来因为上党高平之战,子楚性命垂危,谁也没带便急匆匆地逃回了雍国,竟将赵女和孩子留在了危难之中。
据说当时处境艰难的子楚曾与赵女正式禀告天地结成夫妻,赵女几经磨难带着儿子到了雍国之后,却并未得到王孙夫人的礼遇。
安国君夫人看不上来历不明的赵女,又惦记着想将自己的娘家侄女弄过来做儿媳,根本不承认赵女同子楚的婚事,以“聘则为妻奔是妾”的旧例将赵女降为侍妾。
子楚如今的好局势一半都是依靠这位嫡母所得,也不敢为赵女忤逆嫡母,就同意了此事。
赵国王室姓嬴,不能同雍国王室婚配。赵女不是赵国王室,那不管雍赵两国的关系如何,赵女又是何等身份,在子楚的后宅都贵不过韩姬去。
可韩姬同情赵女一再被抛弃辜负的经历,并未凭借自己高贵的出身欺压她,反而与她姐妹相称,对她颇多照拂。故此,赵女之后虽母以子贵登上雍国的太后尊位,却始终待韩姬客客气气,从不曾苛待于她。
之后的事情不用韩姬再讲,棠姬已经全都知道了。
“母亲在雍国这些年真是辛苦了!”棠姬说道。
韩姬摇了摇头:“我不辛苦。我在韩国的时候是公主,在雍国的时候是夫人,不管在哪里都吃得饱穿得暖,不曾有人欺侮我。可是你……我的阿棠,你这些年真是受苦了!
王兄同我说他将你送到了上党,交给了一位堂兄抚养,可是没过多久上党就乱了。之后我听说那位堂兄战死在了上党,你同那位堂嫂一起来了新郑。我一直都想去看你,可是他们一直对我隐瞒你的行踪。
我调查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你的消息,本来已经打算去见你了,可就在那一年我被送到了雍国,到底是没能见上你一面。”
棠姬轻轻抱住韩姬,帮她擦了下眼角的泪。
这样的场合,她自然不能哭诉自己这些年经历的苦难危险。
倘若她说了自己之前在新郑的时候如何吃糠咽菜,又在暗桩营中如何被人欺负,之后又被送到雍国如何将脑袋栓到裤腰带上,胆战心惊地为韩王做奸细,韩姬只怕要更加心碎了。
她想同韩姬相认只是为了圆自己的梦,又不是想借着这些苦难来勒索韩姬,想要从韩姬身上得到什么的。
算了!
棠姬想了想,又琢磨出一套稍悦耳些的说辞。
“没关系的母亲,虽然之前错过了很多年,但上天垂怜,我们现在不是重逢了吗?母亲也不必觉得亏欠我良多,我这些年也没有吃过什么苦。
在上党的时候我的养父母都对我很好,我从小也不曾缺少父母之爱。后来上党没了,大家的日子虽然比之前拮据了些,但那时候是所有韩国人一起共度时艰,并非独我如此。
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我已经比大多人都要好命多了,今日能同母亲相见相认更是好运中的好运。上天已经待我不薄了,我很知足。”
韩姬看着如花似玉结实健壮的棠姬,相信了棠姬说的话。
在这样的乱世,棠姬能从上党的尸山血海里活命,全须全尾健健康康地长大,棠姬应该是有被好好保护的。
王兄当年答应过要保护好棠姬,果然没有食言!
想到这里,韩姬终于止住了眼泪。
韩姬起身再次为棠姬整理中衣外衫,到一半的时候又想起一件事。
“阿棠,你为什么会来雍国?王兄答应过我会照顾好你的,难道他苛待你了吗?”
不等棠姬开口,韩姬又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还好,幸亏你来了雍国。眼下雍国和韩国的战事如此紧张,韩国灭国不过旦夕之间。你若还在新郑,城破之时如何能保全性命?但是你在长安城中,我同你的阿弟皦儿都会保护你,决不能让你再经历当年上党的惨剧!”
棠姬原本还不知道韩姬对韩国的态度,听到这话心中一惊。
韩姬嫁到雍国多年,又生了雍国王室的孩子,确实已经不完全同普通的韩国人站在一起了。
那她韩国暗桩的身份还是要捂好,万不能被韩姬知道。
“其实……”棠姬斟酌开口,“其实我来雍国很久了。我的养父母已经死很多年,我在韩国也没有什么亲人,我知道母亲您在雍国,便想来这边谋一个与您重逢的机会。”
韩姬听着棠姬的话点了点头,并没有感动欣喜,也未曾提出质疑,神情静默,平淡得倒有些不符合她以往激亢的脾性。
棠姬觉得韩姬可能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这番说辞,但是眼下看,她应该也不至于因此就举报自己,让自己刚刚认回来的女儿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