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山眼中冷意渐深,“以为这样蜚的死就算不到他们身上,但其实,做了恶就是做了恶,怎么规避都没用。”
阴风吹拂,被绑在石块上小男孩儿的哭泣之声幽幽传远。
不知道风吹日晒了多少天,蜚被山上长出的藤曼当作依附缠满了身子。
眼睛能看到的地方越来越少,直至只剩下藤曼叶片洒落的些许浮隙之光。
蜚也从刚开始的愤怒怨恨害怕到只剩下麻木与悲凉。
他想着,若是有人能拨开藤曼让他看看天色,晒晒太阳就好了。
他从世间最脏污之地,病痛之中诞生,惧怕黑暗、捆绑、幽闭。
但深山之中人迹罕至,他也没有向人求救的心思。
他虽然被老张头救下,但也厌恶世人。
风吹雨打,霜雪覆身,蜚逐渐学会了压制内心的恐惧,劝说自己接受现实。
某一天不知道是夜里还是白天,山上起了一阵狂风。
帮着他的石块被风吹得滚动,在极度的恐惧之下,蜚还是被吹落悬崖。
急速下坠的恐慌席卷他的身心,他拼了命的挣扎却无济于事。
石块入水变得沉重,他被沉入水底。
窒息感压迫他的胸腔,使他很快窒息。
但上古妖灵的传承的血脉之力让他很快又从死亡中活了过来,就这样,他在水底死了又生,生了又死不知道多少次。
这比从前还要痛苦百倍。
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折磨。
也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要持续多久。
蜚对于凡人、世间的恨意在这个时期到达顶峰。
终于,机缘巧合之下,某一天有两只妖灵在此处争夺灵草,大战之中水中炸开,许多石块被炸飞。
蜚,也在其中。
他落到不知道哪座深山之中。
好消息是身上的藤曼已经枯萎了,他只需等到藤曼腐朽,再来一阵风就能重见天日。
但他不知道,山林之中从来就不缺乏各种植物。
在遮盖他的藤曼腐朽之前,新的攀爬类的植物再次缠上了他。
蜚再次被遮蔽了身躯,双目。
和曾经枯萎藤曼一起。
如此倒霉的经历令蜚想,他这一生,出生就只是为了受折磨和被束缚?
他再次重见天日是在一个春日。
为什么他知道是春日?
因为他耳边听到了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也没有再感觉到寒风吹袭的寒冷之感。
一双手拨开了将他缠成茧的藤曼。
习惯了在黑暗之中的蜚时隔许久再一次感受到刺目的光亮。
与天光一起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属于女孩子的脸,以及她脸上上尚未隐去的花瓣。
“我就说感觉到这里有气息,原来真的有……妖啊。”
小姑娘麻利的把缠绕在蜚身上藤曼全部剥去,又将牛筋绳子隔断。
蜚,重获自由了。
救他的,是一只海棠妖。
那时候她刚刚化形,脸上的花瓣都不会隐藏起来,行走之间还有淡粉色的海棠花瓣时不时的洒落。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会保护你的。”
小姑娘挺腰拍胸脯承诺,“你叫我一声老大,我保管你在妖怪山横着走!”
这当然是诓人的。
蜚盯着她看了半晌许久之后不确信问,“你真的是妖?”
“哈?”
小姑娘转了个圈,身上的海棠花瓣也随之围绕成了一个漂亮的圈儿。
“这还不明显吗?难道妖灵都要长得丑不拉几?”
小姑娘抱手臂,居高临下看着蜚。
蜚不说话了。
他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认她当老大。
“喂,你想好没有?反正我是你的救命恩妖,你都要报答我!现在我肯收你当跟班儿,你还要考虑考虑?你这小妖,怎么这么没良心?”
蜚抬头就看到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戳了他的眉心。
顺着纤细的手指,蜚看到小姑娘好看的脸沉着,“你要不要认我当老大?”
“老大。”
蜚老老实实的叫了一声。
“哎!”
小姑娘回答得脆生生。
默的,一只手抓起蜚的手腕。
“走吧,老大带你去吃好吃!”
小姑娘是海棠花妖,她吃的也不过是雨水、花蜜之类的素食。
蜚记忆中老张头给他做的饭菜里有肉,但老大捧着一张脸坐在他面前问,“好吃吧?”
蜚又点头了。
小姑娘就笑起来,眉眼弯弯,蜚好似看到了枝头盛开的海棠花。
“呐,我是海棠花妖,你就叫我棠老大吧。”
小姑娘眸光灵动,好似一泓清泉。
“嗯。”
蜚乖乖点头。
“不是羽姑娘吗?怎么是一只海棠花妖?”
“名字也对不上。”
封玥和晏九山面面相觑之,两脸茫然。
“兴许是她去了人世间,改名字了?”
封玥猜测。
妖怪山上有很多妖怪,蜚在这里终于不用被当成异类了。
这里有一棵修炼了几百年的一棵老柳树,小妖怪们都叫他一声树爷爷。
他的树上经常挂满了小妖怪听他讲故事,老树妖还会跟他们读凡人的书籍。
蜚对凡人很是厌恶不愿意听,但海棠花妖却听得兴致浓厚。
“走什么走啊?”
她一把抓着想走的蜚,“我们虽然是要在妖怪山上住一辈子的,但我们偶尔也可以下山去凡人住的地方玩儿玩儿啊。啊,”她眼睛一亮,“树爷爷说的,才子佳人、将军公主的故事多动人啊……”
海棠妖抱成拳,一脸向往,“为了心中的爱意,愿奔赴山海,奔赴一切艰难险阻,无论什么人阻拦,变成了鬼灵也要和你在一起……喂,你不觉得这样的爱很珍贵吗?”
“有什么好的。”
蜚气呼呼骂,“山下很多人都很坏!”
似乎这句话无法表达他的愤怒,蜚说完这句话后还转过了身去。
“老大知道你是被人绑在石块上的,”小姑娘忽然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连带着将他的身子也转了过来,“但你来的那个地方的人是坏的,不代表其他地方的人也是坏的。我当一颗海棠树的时候,有一年大旱还有过路人把自己水囊里面的水浇给我呢,要不是那一水囊的水,我早就渴死了,更不会有今日化形的机会了。”
“那样的人很少。”
蜚固执。
棠老大幽幽叹了口气,左右端详着蜚,“你怎么这么固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