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名声二字何其重要，虽说她依附于宁国公府方有如今的享受，并无资格去批判鄙夷什么，可人终究是要为自己考虑的。
宁国公府里的腐朽早已是沉疴难起，她今生并无扶大厦之将倾的盖世本事，勉强能做的，不过是保全了他们二房的性命罢了。
言朔瞧着覃晴眉宇间的黯然，伸手抚在覃晴的面颊上覃晴摩挲着：“你爹爹是个明白人，前头的事情就让前头的人去操心，若是不放心，万事还有本王替你盯着，你不必烦忧那些。”
覃晴闻言，扯起唇角对着言朔笑了笑，“那可是谢谢王爷了。”
言朔刮了挂覃晴的鼻子，“早晚都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你何必谢本王。”
覃晴伸出双手抓住言朔刮在自己鼻子上的手，捧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捏着玩儿，道：“出来久了，我该回去了，覃子承这事儿还没完，娘叮嘱我早些回去。”
言朔点了点头，道“年关近了，这事儿闹得如此大，想必父皇是不会让事情拖过年的，过几日就该有分晓了。”
覃晴嗯了一声，放开言朔的手掌，道：“那王爷先走吧，我看着你。”
言朔不禁笑了笑，“这是本王部下的府中，你难道还怕本王走不出去不成？”
覃晴咬了咬唇，“那我先走了。”
“走吧。”言朔伸手拢了拢覃晴身上银白缎面的披风。
…………
一路从沈宅回到宁国公府，时间仍旧是尚早，想着沈宅的那株红梅花树，覃晴免了叫小轿抬回院子，带着丫鬟一路缓缓踱步过去。
因着只是冬季里头唯一可赏的东西，也不似其他的花可以人为焐出来，在平日里头看着未免寒酸单调，碍了旁的姹紫嫣红，是以宁国公府中的梅海是单种的一片，用假山奇石围了隔开，平日里府里的人等闲不会将人往哪里引去，除非梅海盛开时，府里的主子才往那里走一走。
冷风萧萧，流窜过梅树的枝桠带动了一阵轻颤，几十颗交错有序的梅树上尚只稀稀落落开了一些，覃晴缓步踏在石子路上，看着满目的梅树，脑中却是仍旧想着方才同言朔在沈宅私会的事情，不由唇瓣微抿。
“姑娘，咱们折几枝红梅回去吧，添点儿喜气。”浅春道。
浅夏闻言亦道：“是啊，正好前两日暖房送来的海棠败了，正好换上。”
两个丫鬟各说了一句，却是见覃晴抿着唇，眼睛直直地瞧着前头没有回应，不禁疑惑道：“姑娘？”
“嗯？”覃晴的眸中微愣了愣，如梦初醒，胡乱应道：“好……好啊，你去折吧。”
浅春不知覃晴在想什么，只是得了令，便立即笑了，“是。”上前几步到一颗梅树下面去折梅枝。
覃晴亦是停了步子，随着浅春换一颗梅树折，便信步跟到哪一棵梅树下。
一时四周寂静，只听着浅春踮起脚折断树枝的声音。
“行了，差不多了。”浅夏瞧着浅春手中捧的一大束梅枝，道，“姑娘以为呢？”
“嗯。”覃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随手拉下一根梅枝来，摘了一朵半开的红梅花在手里。
浅春看着手中大捧梅花，道：“等到这儿的梅花都开了，姑娘们便可以到这儿赏梅了，倒时候咱们再来采一些，拿回去就能叫小厨房去做梅花馅儿饼了！”
浅夏道：“你呀，就知道吃，姑娘听了可是要笑话了。”
覃晴的唇角勾了勾，捻着手中的那朵梅花，眼波流转中不经意穿过重重交叠的梅树枝桠，瞥见一抹人影。
这天寒地冻的，除了她还会有谁往这里来？
覃晴的眉心微皱抬了抬手示意噤声，往旁挪了两步看得更清楚些，只见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从假山后头走了出来，脸颊微红带着丝丝娇媚，左右飞快探了两眼，双手不自觉地整着身上的衣衫，低着头飞快走了。
双眸湿润，媚态丛生，又这般心虚，覃晴不是未经人事的丫头，自然一眼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低声问道：“那人是谁？”
浅春浅夏亦是将那女子的脸瞧得清楚，道：“好像是大老爷房里的姨娘，叫什么华……花姨娘，对就是花姨娘，上回三少夫人敬茶的时候她也在呢。”
花姨娘？大房院儿里头的姨娘妾室时不时就添几个换几个，除了几个有生育能闹腾老人的覃晴知晓，其余的新人覃晴可是认不全的，不过能带去敬茶那种场合，怕是新近得宠的了。
覃晴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是再未见人走出来，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浅秋，示意她上去瞧瞧。
浅秋领命，飞身几个起落便到了假山高处，跃下去，然后回来，对着覃晴摇了摇头。
“大老爷这几日都在外头为大少爷的事情奔忙吧。”覃晴淡淡问了一句。
浅夏道：“是，听说这几日都是大半夜才回来的，天不亮就又走了，可是忙碌的很。”
呵。覃晴的唇角冷诮地勾了勾，“咱们回去吧。”
天地萧瑟，而各家各户却是愈发忙碌了起来，年关近在眼前，哪一家能够不忙呢，宁国公府却亦是如此，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忙活着过年的事情，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小心翼翼，连着面上都不敢露喜色来。
只因前一日的早上府里的大公子叫刑部的人上门绑了去，在公堂上面待了一日，晚上的时候虽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可一同来的还有皇帝的圣裁，免去了大公子的所有功名与官职贬为庶民，更因教子无方，连降了大老爷三级。更是在金殿之上毫不顾面子的斥责了宁国公，免了宁国公在盐铁政上兼领的职位，可谓晚节不保也叫宁国公府断了一条大财路，宁国公没撑着走出宫门，便吐血厥了过去，几日都没醒来。
消息传到覃晴哪里的时候，覃晴却是无甚波动，只是思索着皇帝的用意。
据她所知，宁国公给覃子承找了一个替死鬼将罪责给揽了去，说是他失手推景阳侯府的大公子下去的，覃子承喝得烂醉根本没有力气推那大公子下去。
虽说景阳候的人是不认的，还传唤了当日跟随的小厮当面对质反驳，却奈何当时的场面本就是混乱，又叫宁国公狡猾地搅混引偏了，生生废了那一段证供，加之替死鬼的一口咬定，案子便因此生了转机，却是没替覃子承逃脱斗殴生事的其他罪名，再加上景阳侯府那边的压力，皇帝盼覃子承的这一些都算是应该的，给大老爷这个生父降级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想竟波及宁国公……
盐铁一政向来为朝廷掌控，历来的肥的流油的，宁国公费尽半生心血经营多年方才站稳了一点脚跟子，却是一朝叫打回原形，怎能不受刺激？
但若论平日里皇帝对宁国公的宠幸，这一事却是不应该的，覃子承贬为庶民，怕是此生再难有建树，算是毁了一辈子的仕途，覃璋在官场上本就不占甚要职，如今再连降三级，竟是成了京官里头的最末等，简直是下光了脸面。
这一些判决已是够抵了覃子承剩余的那些罪了，可皇帝却偏偏连着宁国公一起罚了，还当朝斥责……这一切隐约的，就是故意借此由头削权的意思了，宁国公浸淫官场多年，怎能看不穿。
所以，皇帝其实早已忌惮了宁国公府，忍不住便借了由头先活动了活动吗？
覃晴猜不透圣意，也不想去猜，只是知晓此一案中覃沛不曾受波及便是。
“姑娘去二夫人哪儿请安吗？”
午膳方撤下，覃晴便叫人拿了披风过来，浅夏不由问道；
“嗯。”覃晴点了点头，“娘要到正院里头去侍疾，这会儿才有一小会儿的功夫回来，也只有在这会儿过去了。”
宁国公这一病，便是有缠绵病榻再难起身的意思，老太君天天伺候在那儿，按着孝道，各房的媳妇自也是不敢歇着的，哪怕是同蜡烛一般戳在那里，也得戳足了日子。
覃晴也已是有些日子没见温氏了，便想着趁着她抽空回来休息的时候过去请个安。
屋外的天寒，覃晴拢着手拢依旧是手掌冰凉，顶着寒气走到了二房的屋里给温氏请了安，出来的时候，正好在院子里头撞着陶惠然。
“三嫂嫂。”覃晴笑着喊了一声，这温氏瞧不顺眼陶惠然，为了磨她的性子，自是晨昏定省一点都不肯免的，陶惠然这会儿过来，定也是知道温氏从正房回来，特意过来请安的。
陶惠然的面色却是有些不豫，眉心浅浅夹着一条沟壑，瞧见覃晴过来，方才扯了扯唇角，可眉宇间的阴郁却是没有散去。
“嫂嫂怎么了？可是遇着不高兴的事情了？”覃晴不由问道。
陶惠然摆了摆手道：“别提了，可是真真的晦气。”
“怎么了？”覃晴下意识以为又是覃子懿，“是不是三哥哥……”
“不是，是我刚刚……”陶惠然看着覃晴，忽然便是住了嘴没说下去，“嗨，算了，别提了，婆母在里头吧，我给她请安去。”
说着，便大步越过覃晴走了。
“唉……”
吊人胃口，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