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继续向上追踪。
地势渐高,林木由疏转密,多为经年古松,针叶苍黑,树皮皴裂如鳞。 山风过处,松涛阵阵,带着北地特有的凛冽与松脂的苦香。
杨过忽地停下脚步,鹰隼般的目光落在一株老松根部。
那里有一片极浅的痕迹。
泥土微翻,几根枯脆的松针被踏断,像是有人曾在此处短暂驻足或借力。
“有人在这里停留过。”他压低声线,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很快,他俯身从一丛低矮灌木的枝杈上,拈起一缕极细的黑色纤维,质地坚韧,边缘齐整。
“这料子,不是寻常山民猎户能有的。”
明玥凑近细看,又抬头望向松林更深处:“看这方向,是往林中最幽僻的‘黑风坳’去了。那里终年瘴气弥漫,毒虫滋生,本地人也极少深入。若‘毒狼’一伙真以此为巢穴,确是易守难攻,阴毒至极”
此时,一直在前方数丈外抱杖而立的欧阳锋,忽然冷哼一声:“藏头露尾,鬼蜮伎俩。”他头也不回,声音却清晰地传来,“既是寻‘毒狼’,老夫便用‘狼’的法子。”
说罢,他忽地将蛇杖往地上一顿,身形微晃,竟发出一声悠长而凄厉的长嚎。
这嚎声酷似狼啸,是一种糅合了深厚内力与奇异技巧的嘶啸,穿透层层松涛,远远送了出去,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不绝。
杨过与明玥皆是一凛,知他是在以独门手法,向可能藏匿的“毒狼”或其部属宣战、引蛇出洞。
嚎声未绝,林中忽地响起“簌簌”声响,某种活物快速穿行于灌木草丛的声音,自不同方向朝他们所在之处聚拢而来。
声音轻捷而密集,显然数量不少。
“小心!”明玥低喝一声,手已按上腰间短刃。
只见周围影影绰绰,十余条灰影从树后、石侧窜出,竟是一头头毛色驳杂、眼神凶戾的野狼。
这些狼体型特别巨大,行动间配合默契,悄无声息地形成合围之势,龇着森白利齿,喉中发出低沉的“呜呜”威胁声,将三人困在核心。
欧阳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雕虫小技。”
他蛇杖微抬,杖头镶嵌的狰狞蛇口中,似乎有细微的粉末飘散。
说也奇怪,那些原本步步紧逼的野狼,一触及这无形无味的粉末气息,竟如遭针刺,齐齐低呜着向后退了半步,眼神中凶光虽未减,却多了几分本能的忌惮,一时不敢上前。
“驱兽之术,旁门左道。”欧阳锋冷冷道,“正主该露面了。”
仿佛回应他的话,松林深处,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突兀响起,飘飘忽忽,难以辨清具体方位:“西毒欧阳锋,果然名不虚传。这点微末伎俩,自是入不了你的法眼。”
话音落下,前方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松之后,缓缓转出一人。
此人身材高瘦,裹在一件宽大的深褐色斗篷里,帽兜低垂,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手中并无兵刃,只随意垂着双手,指节格外修长。
他周身似乎萦绕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所站之处的草地,竟隐隐有霜冻的痕迹。
“毒狼?”杨过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那人低低笑了起来,声音更显嘶哑难听:“我的名号对于你们这些将死之人不过是个代号。”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古松阴影与嶙峋怪石之间,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又浮现出几十余道人影。
这些人同样身着深色劲装,大半面容被黑巾或特殊的面具遮掩,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他们站位看似散乱,却隐隐封住了杨过三人所有可能的退路与突击方向,行动间几乎听不到脚步声,显然训练有素,精于潜伏与袭杀。
他们手中兵刃各异,有弯刀、短刺、铁尺,甚至有人指尖闪烁着淬毒的蓝芒,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肃杀之气。
毒狼身后,一个格外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走上前来,他粗声粗气地开口,“二当家,就是这三人坏了我们黑狼堂的好事,杀了我们不少弟兄。”
毒狼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
“哦?能让疤脸你记恨的,想必有些本事。尤其是……”他的目光缓慢扫过欧阳锋,“这位老朋友,可是中原五绝之一,是用毒的行家,你们那些小玩意儿,怕是班门弄斧了。”
杨过闻言,冷笑一声:“你既然知道中原五绝的名号,还敢和我们为敌,是不想活了吗?”
毒狼阴恻恻地笑了,语调慢而嘶哑,像钝刀刮骨:“中原五绝的名头,我们自然听过。黑狼堂多年来不踏足中原,是给中土武林留几分薄面。可今日……你们自己闯到关外,闯进‘狼群’的猎场里——”
他枯瘦的手从黑袍下缓缓露出,指节泛着不祥的青灰色。
“那就休怪我们,按关外的规矩办事了。”
疤脸狼眼神凶戾地瞪了欧阳锋一眼,却对毒狼极为恭敬:“二当家说的是。不过这老家伙再厉害,今日陷入我们‘狼群’的包围,又有二当家您亲自坐镇,谅他们也插翅难飞!”
“狼群?”欧阳锋嗤笑一声,蛇杖轻点地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一群披着人皮的土狗,也配称‘狼’?老夫当年驱使万蛇过境时,你们怕是还在娘胎里喝奶。”
毒狼喉咙里“嗬嗬”低笑,阴冷的目光在欧阳锋身上打了个转,又缓缓移到杨过脸上。
“杨过,”他嘶声道,“你们能追到这里,算你们有本事。不过,这黑风坳,进来容易,出去难。”
杨过眼神一凛:“你知道我?”
“自然知道。”毒狼帽檐下传来嘶哑的低笑,“你现在可是声名远播。不单中原,连蒙古那边也挂着一万两黄金,要买你的人头呢。”
杨过冷笑道,“原来你是为了钱和我们作对。”
毒狼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哂笑,那笑声里渗着寒意:“黑狼堂杀人,向来一手收钱,一手交货,两不相欠。但杀你……这次不同。我不要钱。”
杨过眉峰一挑:“哦?黑狼堂居然也做赔本买卖?”
“赔本?”毒狼缓缓抬起那只青灰色的手,指向杨过,“你杀了我三弟,这笔血债,不是黄金能买的。”
“我杀过的人不少,”杨过眼神冷了下来,“你们三当家又是哪个无名之辈?”
“他行走中原时,有个名字——”毒狼的瞳孔骤然缩紧,一字一顿道:
“潇、湘、子。”
林间霎时死寂,只余风声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