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苏老三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老三，好久不见。”
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声音，让苏老三有些恍惚。
“二妞？”
“是我，老三，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我定了个酒店包间，你如果愿意，明天下午三点，我们……见一面吧，那些话我必须当面跟你说。”
苏老三握紧了话筒，声音沙哑的嗯了一声。
“那就这样，我先挂了，明天见。”
说完地址，方二妞挂了电话。
苏老三听着话筒里传过来的忙音，良久才挂上话筒。
他一晚上都在做噩梦。
梦到他跟方二妞订婚前的美好，订婚时的波折，从订婚那天往后，他们就再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与还能不能结婚相守的怀疑中度过。
直到方家兄弟闹出事，他们之间再没了转圜的余地。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枕头套湿了半边，他的眼睛肿的有些睁不开。
苏老三没吃早饭，直到眼睛消下去一些肿，才去店里。
午饭简单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看什么都看不进去，时不时往酒店的方向看。
好不容易熬到两点，他深吸口气，下楼开车去约定的酒店。
他先到了酒店，跟着服务员进了方二妞定的包间。
没一会儿，方二妞来了。
服务员拉开包间门，方二妞道了谢走进来，细高跟在瓷砖上踩出嘎哒声，苏老三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十数年没见，方二妞比记忆里长高了几分，羊绒长裙覆盖到脚面，外面穿了一件简单的羊绒大衣，一头黑发用透亮的玉簪挽起，眉眼透着几分疏远冷漠。
看上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
“二妞……”
苏老三盯着她出了好一会儿的神，还是没能把眼前的方二妞，与记忆中时常亮着一双眼睛，笑盈盈看着他的那个方二妞对上。
看着曾经嬉皮笑脸爱耍宝没个正形的大男孩，成长为如今叱咤一方天地的儒商，方二妞在心中喟叹一声，“老三，真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苏老三也笑了。
方二妞扭头叫服务员，“给我们上一壶茶，别让人来打扰我们。”
“是，方总。”
服务员退下去，很快端了茶水放下离开。
苏老三看了眼房门，“这家酒店是你开的？”
“朋友的。”
方二妞倒了杯茶水，推到苏老三跟前后，直奔这次跟苏老三见面的目的。
“大概半年前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跟我们两家有关，我思考了很久，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说。”
“梦？”
什么梦能让这么多年没露面的二妞，约他见面当面说？
苏老三再傻也不会觉得这个梦简单。
他稍稍坐直身子，示意方二妞，“你说，我听着。”
“是这样，我梦见我们结婚了……”
苏老三的心瞬间一颤，嘴张了张，“我们结婚了？”
“是啊，我们结婚了……”
方二妞垂眸，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长长的睫毛留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轻声说着自己做的梦，“……我大哥、我小弟突然暴露了贪婪的本性，扒着我们……把你妈当血包吸，我小弟抢了你现在的杂货店生意，借着你的人脉，把你当牛马一样使唤帮他赚钱，没几年就捣鼓成了千万富翁……”
苏老三听的一愣。
方二妞攥着茶杯，抬眸痛心的看了苏老三一眼，快的苏老三以为是幻觉。
“……可他们还是不知足，我妈撺掇我怂恿你去找你妈要钱养孙子，我们两个……生了三个儿子，我以为苏家生了三个孙子自傲，你也自诩是苏家的大功臣，我们没良心，生出来的三个小的也没良心，没钱……就找你妈要！”
苏老三张嘴想说什么，方二妞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京城的房价疯了一样往上涨，你妈为了供养我们的贪心，开了一家药膳馆，白天黑夜的忙活，一根蜡烛两头烧，一天又一天的熬着赚辛苦钱，给我们买房买车，给孩子攒彩礼钱，活生生累出一身病，临了……”
方二妞忽然一顿，看着苏老三，满眼难过。
“老三，你妈是被我们这些不孝子孙活生生累出一身病的，她临了想过几天清闲日子，想子孙能承欢膝下享几天清福，还提前分了钱给我们，我们却你一句不给她养老我一句不归我养老的混账话，活活把她气死了……”
“你胡说！”
苏老三瞳孔骤然一缩，脸色惨白，希冀的看着方二妞，“你胡说的是不是？不可能的对不对？我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你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我们怎么可能……”
“我们怎么不会是那种人？”
“老三，你好好想想，我们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方二妞盯着他的眼睛，与他对视，“我从梦中惊醒，第一反应就是庆幸！庆幸我妈在我们订婚当天闹了那么一出事，打乱了我们订婚、结婚的计划，让我们的婚姻夭折，否则，梦里的事情就会真实发生。”
“不可能！”
苏老三咬着牙关，声音沙哑的反驳。
方二妞说，“老三，你知道的，我从小是被家里人宠爱着长大的，我爷奶在我们订婚前对我一直很好，我爸妈也把我当眼珠子一样宠着，我大哥、我小弟都向着我，我不可能放得下我大哥、我小弟，也放不下养大我的爸妈！”
“我知道，可是……”
苏老三想替方二妞说话，话到嘴边想起辛苦养大他们兄妹的李半夏，左右拉扯下，他沉默了。
方二妞摇头，“我们一旦结婚，我爷奶会暴露出趋炎附势的真面目，我爸妈会逼着我吸你家的血反哺娘家，接济我大哥、我小弟，借着你家的权势滋养我娘家的侄子，你的生意会被他们抢走，我们两个还有那三个孩子，会变成寄生在你妈身上的吸血虫，吸你妈、的血，吃你妈、的肉！”
“不是这样的！二妞你的三观一直很正的，你……”
方二妞点头，说，“是，我的三观正，那是因为我跟在你身边，你妈教你学东西的时候，我也跟着学了，你妈也用心教我了，我知道了什么是礼义廉耻，知道了什么叫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该去觊觎！如果你妈没逼着你上进，没逼着你去念书学东西，没掰开了揉碎了给我们讲那些道理，老三，你会是什么样的人，我会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有数的。”
方二妞说完这些话，颤抖着轻吐出一口气。
苏老三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他额头青筋暴露，手握成拳，因为太用力，指尖泛着异样的惨白。
“这么多年，我一直不能释怀，做了这个梦后我反而想通了。”
方二妞朝他笑了笑。
说，“老三，我们没能顺利结婚，是老天爷见不得你妈再受一遍梦里的苦，你妈是个好人，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很多道理，不能做她的儿媳妇……是我没福气。”
包间门被人敲开，走进来一个模样俊朗的年轻人，礼貌朝苏老三点头。
亲昵的叫方二妞，“宝珠，我们该走了。”
“好。”
方二妞笑笑，回头看着苏老三介绍，“这是我对象，我们已经决定下个月结婚了，老三，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别折磨自己了，希望你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好，希望你幸福。”
苏老三掩起心底的万般不舍，红着眼微笑祝福。
目送二人离开，苏老三才踉跄起身，缓缓走出酒店，开车离去。
方二妞与年轻人站在酒店另一个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苏老三开车走远，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年轻人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说，“宝珠姐，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自欺欺人？你们两个明明都对对方余情未了，为什么不能冲破阻碍在一起？”
“因为……孽缘，修不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