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中心的机柜空了。
那枚仿制的黑色药典外壳,在千刃掌心碎裂成一撮无法感知的粉末。
众人回到玻璃大厦顶层的“概念孵化中心”,气氛有些凝重。
“跑了。”烈风一屁股坐进沙发,把脚翘在桌上,“还留了句狠话,什么狗屁先驱,什么养料。”
没有人接话。
零抱着膝盖缩在沙发的角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那股来自宇宙深处的、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厌倦”感,像一根冰冷的刺,扎进了她的感知里。
“好累……”她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闷的,“张帆,地球……会变成那样吗?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把自己关掉。”
张帆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就在这时,苏曼琪的紧急通讯切了进来,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张帆,情况不对!”
“我们以为掐断了主服务器,但‘欲望变现器’的服务没有停止,它在加速!”
苏曼琪将一幅动态地图投射到大厅中央的空气中。
原本只在东海市出现的病灶红点,像燎原的野火,在短短几分钟内,点亮了全球地图上十七个A级城市。
“京海、申城、天府……它们几乎是同时上线的。”苏曼琪的声音带着一丝骇然,“这不是重建服务器,这是……连锁加盟。”
烈风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到巨大的玻璃幕墙边。
他用混沌感知扫过下方的城市。
街头的广告牌疯了。奢侈品、快餐、游戏……所有画面的最终都汇集成一行闪烁的大字:【你的渴望,无需等待!】
网络弹窗像牛皮癣一样糊满了所有人的终端屏幕。
他甚至能“听”到,无数人的对话里,都开始夹杂着类似的词句。
“嗨,我刚‘变现’了一个最新的游戏机,用下个月的‘耐心’换的,爽爆了!”
“你还用功学习?太落伍了,直接去‘变现’一个A+成绩单啊,手续费就是一点‘好奇心’而已,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
整个城市,像一个被注入了兴奋剂的病人,陷入一种狂热的、急功近利的氛围里。
“我正在追踪。”朱淋清的金色概念手臂在空中飞速舞动,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垂落,“背后没有单一的实体组织,它变成了一个由无数分布式节点构成的‘概念网络’。”
她的手指点在一张复杂的拓扑图上。
“每一个‘变现’成功的用户,都会在无意识中成为一个新的传播节点。他们会主动分享,主动说服身边的人,因为他们的‘满足感’,与网络的扩张程度挂钩了。”
“概念传销。”千刃擦拭着他那把灰色的短刀,声音平直,像在讲述一个物理公式。
“它利用了两种最基本的人类弱点。”他抬起头,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仿佛看穿了整个城市的浮华,“渴望被认同,以及,害怕错过。”
“每个人都在炫耀自己走了捷径,同时又在制造焦虑,逼迫没走捷径的人也跟上来。一个完美的自我强化闭环。”
“诊断更新。”张帆看着那片刺眼的全球地图,开口了。
“病名:【群体性渴望传染病】。”
他看向自己的团队。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概念病灶,它扭曲了社会行为模式。更糟的是,它对地球概念基石的虹吸效率,正在以几何级数提升。”
就在这时,一个加密通讯请求,绕过了所有公共线路,直接接了进来。
是鹰眼。
几分钟后,孵化中心的门无声滑开。
鹰眼走了进来,她脱掉了那身显眼的白色制服,只穿着一件黑色的作战背心。没有了头盔的遮挡,她脸上的疲惫清晰可见。
“我的人,也出问题了。”她没有废话,直接开口,“管理局一个负责后勤保障的官员,用他未来二十年的‘忠诚’概念,变现了一块限量版手表。”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那块手表,他甚至都不能戴出任务区。他只是想拥有。”
烈风吹了声口哨:“你们这纪律也不怎么样嘛。”
鹰眼没理他,只是看着张帆。
“我不是来求你帮忙的,我是来做交易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数据芯片,放在桌上,“我找到了‘欲望变现器’最初的起源点。”
“一个在南城废弃工业区深处的地下实验室。三十年前,那里是界限管理局一个被封禁的秘密项目所在地,代号‘梦神’,研究方向是‘潜意识具象化’。后来项目失控,被永久封存了。”
鹰眼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零突然抬起了头。
她的脸色更白了。
“那个地方……”她的小手指向鹰眼提供的坐标方向,“有东西出生了,又死掉了。两种味道混在一起,一种想创造一切,一种想毁掉一切。像个没人要的怪胎。”
她抓紧了张帆的衣角。
“它的味道,跟那颗黑色的仿制品一样,也跟那颗‘被遗弃的心脏’,有点像。”
张帆的目光落在那枚芯片上。
他瞬间明白了。
那个逃走的核心,不是凭空消失,它是回家了。
“准备出诊。”张帆转身,开始下达指令。
“朱淋清,向这个概念网络里注入‘逻辑噪声’,不需要摧毁它,只需要干扰它的传播效率,让那些‘加盟店’的信号时好时坏。”
“是。”
“烈风,你的混沌原核对这种混乱的东西最敏感。你负责在路上,锁定那个核心节点的精确位置,别让它再跑了。”
“包在我身上。”
“千刃,你跟我一起进实验室,防止有预设的防御机制。”
千刃点了点头,将短刀收回鞘中。
“零,”张帆看向她,“你留在外围,用你的歌声构建一个‘情感缓冲带’。一旦我们切断源头,会有无数人因为‘渴望失灵’而崩溃,你需要稳住他们,防止大规模恐慌。”
零用力点头,翠绿的眼睛里重新聚起了一点光。
“我请求同行。”鹰眼突然开口,“我需要亲眼看看,这种‘病’的根源到底是什么。我需要学习你们处理它的方式。”
她看着张帆,眼神里不再有试探,只有纯粹的求知。
“我保证,只观察,不干预。”
张帆看了她一眼。
“病历可以旁观,但手术刀不能乱碰。”
他同意了。
……
伪装成旅游巴士的飞船,无声地滑过城市上空,降落在南城那片死寂的废弃工业区外。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按照资料,这里应该荒无人烟。
但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通往地下实验室入口的道路上,站满了人。
黑压压的一片,男女老少,各行各业。他们没有武器,没有口号,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片沉默的森林,组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人墙。
“这帮人干嘛呢?开露天派对?”烈风皱起了眉。
“不。”千刃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
“他们在朝圣。”
当张帆一行人走下飞船时,那片沉默的人墙,有了动静。
所有人的头,都整齐划一地转了过来。
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混杂着幸福与狂热的表情。他们的眼睛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居高临下的告诫。
一个看起来像是公司白领的男人,走上前一步,对着他们张开双臂,声音温柔而狂热。
“回去吧,迷途的人。”
“这里是应许之地,是所有渴望的终点。”
“不要试图打扰神的安眠,否则,你们将永远失去,实现梦想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