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四点。
当一辆挂着外地牌照的SUV出现在库房门口的时候，刘晓杰和关义二人赶紧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完全符合刘晓杰对于业务员的认知：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衬衫，打着宝石蓝的领带，头发梳理的纹丝不乱，嘴角还有两撇小胡子，眼睛虽然不大但却非常有神，浑身上下都透着精明的气息。
一般的业务员，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刘总好。”
“侯经理真守时呀，说下午四点到，就是下午四点。”
“我们这种满世界跑业务的，就得有点时间观念，若是总是让客户傻等，那还怎么谈生意？”
简简单单的几句寒暄过后，侯经理就开门见山的说道：“那批货……”
“在库房里头呢。”关义把右手虚虚一引，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要不您先进来验验货？”
“不是我信不过二位，毕竟我也在给厂里做业务，得确保质量和品色才行。”
“理解，理解。二百吨货全都在这里了，您随便看。”
这位侯经理显然是这方面的老手了，他一连撕开了好几个货箱的包装，分别从中抽出了几十根铝棒，然后就开始了非常专业的检验。
他先是把那些铝棒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然后又把几十根铝棒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库房的水泥地面上，从提包里掏出了一个袖珍手电筒式的仪器，一一个的验看着……
虽然刘晓杰和关义二人全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却很清楚的知道那一定是专门检验铝棒成色的先进专业仪器。
“两个多点的含杂量……这个杂质有点多呀。”
“二融货，肯定做不到百分之百的纯度。”刘晓杰笑道：“真要是一点杂质都没有，也不是这个价儿呀。”
“这就是纯粹的火工货，一看就是那种小厂子用非常原始的工艺私自鼓捣出来的东西。”
“侯经理确实够专业，反正就是这么个东西，您随便看随便验好了。”
足足折腾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这位侯经理才把那些验看过的铝棒重新放回原处，并且给出了非常专业的结论；“东西确实不怎么样，用做型材肯定不行。也就只有我这样的小型加工企业可以凑合着用，价格方面……能不能再便宜些？”
“说好了一万六千七就是一万六千七，一分钱都不能再少了。”
“那好吧，虽然比正常的市场行情稍微高了那么一丢丢，谁让我们厂急需这批原材料呢。我就不和你们砍价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专业人士呢，根本就不在乎那一两百块钱的差价。
无论是刘晓杰还是关义，全都没有想到这位侯经理会如此的痛快，以至于他们俩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货已经验过了，价钱也已经谈好了，要不咱们就把合同签了吧。”
“签合同？我看还是免了吧？”侯经理笑起来的时候，嘴角那两撇修剪的非常有型的小胡子就开始“跳动”起来：“一会就装车过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用不着再签合同了吧？”
虽说拿货给钱就是最原始的交易方式，到时候钱货两清，干净利索谁也不欠谁的，但要是不签合同的话，刘晓杰和关义还是觉得有些不够妥当。
“两位老弟呀，不是我不想和你们签这个合同，而是因为不能签。”
“为啥？”
“我们那个厂，就是私营的小厂，环保啊、电力啊什么的不论哪个部门都管得到我们。”侯经理笑呵呵的解释着这个问题：“像我们这种高耗能且又污染严重的企业，相关部门限制的很紧。尤其是原材料这一块，卡的非常严格，所以我们采购的时候根本就不敢签正式的合同……”
有些企业，确实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开工生产的，但要是不加大产量的话，厂子就赚不到钱，所以有些时候只能偷偷摸摸的搞。
这种状况确实不算特别罕见，尤其是这样污染严重的高耗能企业，其实很多都已经是要被淘汰的企业了，方方面面都受到严格的限制……
“要是不签合同的话，那这个货款怎么办？”
“我给你们现金呀，这不是什么问题吧。”
现金？
三百多万的生意，你给我现金？
这都什么年月了，哪有拎着大笔现金做生意的哦？
“这不是没办法嘛，希望二位能够理解一下。”
虽然刘晓杰和关义二人全都觉得这么做确实有点不妥，但要是不这么做的话，这笔明显能够赚钱的生意肯定做不成。
二人下意识的相互对视了一眼，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已经不约而同的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很快就联系到了货车，然后就开始装车过磅，到了下午六点钟前后，那二百吨货物就已经全部装车完毕了。
侯经理随即就从汽车的后座上拎出了两个黑色的塑料袋。
塑料袋鼓鼓囊囊沉甸甸的。
就好像那是两大袋子垃圾似的，侯经理很随意的把塑料袋打开了，露出了里边成捆成捆的钞票……
做了这么多的业务，虽然现金交易的也有不少，但还是头一回见到带着这么多钱来买货的。
侯经理稍微计算了一下，就从塑料袋里抽出了几沓子票子揣进自己怀里，然后就把那两个塑料袋往仓库的水泥地上一放：“零钱不给了，凑个整，你们点点，千万别搞错了。”
这么多钱，肯定要好好的数一数清楚哦。
刘晓杰不动声色的给关义打了个眼色，关义立刻就蹲在地上，开始一沓一沓的清点起来……
“侯经理干这一行应该很久了吧？”
“有些年头了，差不多二十年左右了吧，十九年了。”
“一看您就是个专业人士。”
“刘总谬赞了，其实这一行也没啥，鼓捣的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你们那个厂怎么样？应该发展的很不错吧？”
“前些年还行，这几年真是大不如前了。”侯经理微微的摇着头，开始向刘晓杰诉苦：“干我们这一行，其实就是下大本赚小钱，说到底也就是赚点加工费而已。前些年外贸方面的业务还算不错，我们的产品大量出口，虽然赚的不多好歹也还能将就。现如今很多实力雄厚的大厂杀进了这个行业，价格战打的非常凶……”
“七八年前，往欧洲出口的那种水壶还能卖一百多呢，现在连七十块钱都卖不到了。也就只有那些大厂还能喝口汤，像我们这样的小厂其实也就是勉勉强强的维持着而已。”
“是啊，这几年的外贸生意确实不如以前好做了，也没有以前那么赚了。”
“也就是我们厂发展的比较早，在南欧和东南亚那边有几个老客户，尚且还能勉强维持得下去，其他那些小厂早就已经不知道倒闭过多少次了呢。”
刘晓杰始终在没话找话的与这位侯经理闲聊着，与其说是在攀交情，还不如说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刘晓杰故意不停的与这位侯经理东拉西扯，其实就是在给关义创造清点的时间呢。
就在二人从经济危机聊到世界局势的时候，一直蹲在地上闷着头数钱的关义终于把那两袋子钱给清点完毕了。
关义朝着刘晓杰微微点头，表示钱的数目没有任何问题。
货已经卖了，钱也已经给了，这笔生意就算是彻底完成了。
随便一倒手，就赚了二十多万，而且还不用下本钱，这二十多万赚的真是太容易了。
“钱的数目没有问题吧？”
当侯经理问起之时，关义马上笑着答道：“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全都对。”
“没有假钞吧?”
这么多钱，关义全都一张一张的“过了手”，但凡有一张假钞，他立刻就能察觉得到：“侯经理说笑了，您也不像是用假钱糊弄我们的那种人呀。”
“那好，现如今是钱货两清，咱们这笔生意就算是结束了哦。”
“是的，是的，谁也不欠谁的，侯经理办事真够爽快。”
“哦，对了。”就好像是刚刚想起什么似的，就在这位侯经理上了他那辆SUV准备离的时候，忽然又说了一句：“其实吧，我知道你们这批货的价格稍稍高了那么一点点儿，但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干贸易的，我们是做生产的，就算是价格稍微高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我必须要让你们知道，我懂行情。”
“侯经理是赚钱赚在明处。”刘晓杰笑道：“虽说这个价格确实高了一丢丢，但我们这是现货呀，根本就不需要您等，也不耽误您的生产，您多生产一天不就全都有了嘛。”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侯经理哈哈大笑着说道：“下次有了这样的货，记得优先给我打电话哦。不过到时候咱们就得按照行情价来了……”
“好的，好的，非常期待与您的再次合作。”
“那就先这样个，我得走了。”
“侯经理别这么急着走啊，咱们吃个饭什么的呗……”
“我那边还有的忙呢。”这位精明的侯经理满脸微笑的说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脾气，不喜欢应酬什么的。下次吧，下次咱们一定好好的喝几杯。”
“行。”这么容易就赚到了钱，早已经让关义笑的见眉不见眼，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下次合作的时候，咱们一定喝个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