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关义驾驶着那辆嘎嘎作响的叉车把最后一批铝棒放进库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的七点钟前后了。
夕阳已经移动到了高耸的楼群之后，暮色正在不紧不慢的徐徐铺开，只有西方的天际还有一大片光亮。灿灿的余晖为都市的轮廓镶上了一抹绚烂的金边儿。
虽然天气还是有些燥热，但已经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了。
望着这一批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铝棒，刘晓杰忍不住的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虽说老马就是个满世界坑蒙拐骗的家伙，但他介绍的这个老牛还算靠谱，连先货后款这么苛刻的条件都能答应。”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真的担心老马和这个素未谋面的老牛玩仙人跳，担心他会坑咱们一笔。”关义用非常麻利的动作的从叉车上跳了下来，笑呵呵的念叨着：“现在嘛……我啥都不担心了。”
货都已经入库了了，而且一分钱都没有出，任凭老马再怎么诡诈百出，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至少再也不用担心上当受骗了。
“老马这种骗子，玩的挺高明，他并不是总是骗，偶尔也能介绍几笔正儿八经的生意呢。”
刘晓杰说的太对了，真正高明的骗子，从来都不会只玩骗术，而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除了满世界的招摇撞骗之外，只要有机会也会做几笔正常生意。
就比如说老马与刘晓杰合作的这几次吧，无论是和老马本人做生意也好，是他介绍过来的业务也罢，全都规规矩矩的，每次都能让刘晓杰或多或少的赚到点钱。
“咱们早就知道他是个骗子了，他自然不敢再对咱们动什么歪脑筋。”关义再次打量着那一剁码放的非常整齐的铝棒，笑嘻嘻的说道：“再过几天，你就是找老熊，以一万六千五的价格把这批铝棒卖给他，一吨也赚一千块钱二百吨就是二十万啊，哈哈……”
随便一倒手，就能赚二十万，虽然利润率并不算很高，但这种快进快出的生意实在是赚的太容易了。
最要紧的是，这笔货根本就不需要下本钱，毕竟要等到把货卖出去以后才给老牛支付货款，纯粹就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啊。
就在二人为这即将到手的二十万纯利润而洋洋得意之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库房门口。
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简直不要太熟悉：是吕不凡。
吕不凡似乎永远都是那副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打扮，并且从不废话，直接就说明了来意：“杰子，阿义，听说你们有一批铝棒？”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啊。”
吕不凡笑了笑：“咱们两家公司互为对门，要是连这点消息我都不知道，还怎么做生意？”
在和刘晓杰关义二人寒暄客套的同时，吕不凡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那堆铝棒：“能不能让我先过过眼？”
“吕总对这批货有兴趣？”
“只要是能赚钱的生意，我全都兴趣。”
刘晓杰隔着木条货箱，撕开了最外层的包装塑料膜，随手拿出了一根铝棒递到了吕不凡的手中：“货就在这里，你随便看。”
吕不凡把铝棒拿在手中，先是掂了掂份量，随即就开口问道：“有商品说明没有？”
“出厂说明啊，商品规格呀啥的全都没有。”
什么说明都没有，连最基本的商品铭牌都没有，看似有些匪夷所思，但也不算多么意外，吕不凡随口问道：“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就是野货喽？”
“对，就是下面那些小厂私自炼制的野路子货。”
“野货”交易，凭借的就是双方的经验和眼光，吕不凡显然是这方面的行家。
为了验证产品质量，吕不凡随手拿起一个尖锐的东西在铝棒上划了一个十字形的小小凹槽。
但这显然是不够的，必须进一步检验才行。
他捏着那根细细长长的铝棒，用力在水泥地上蹭了几下。
这种私人小厂炼制的铝棒，质量原本就不怎么样，稍微蹭了几下之后，立刻就露出了里边的蜂窝状结构和满是小黑点的杂质。
“这是F级的低等货……”
货物的质量虽然确实不怎么样，但毕竟价格就摆在这里，一分价钱一分货的道理大家都懂。
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这个道理都懂，所以吕不凡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说，直接就询问起了价格：“什么价？”
刘晓杰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呵呵的看着他：“吕总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啊，想必早就已经想好了价格，你就直接给我报个价吧。”
报价的时候，吕不凡依旧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拖泥带水，直接就说出了一个数字：“一万六。”
一万六？
那肯定不行啊。
虽说这批货是一万五千五买来的，照吕不凡说的这个价格卖给他的话，每吨能赚五百块，二百吨就是十万块的纯利润，但这显然达不到刘晓杰和关义二人的目标。
人家老熊那边都开价一万六千五呢，既然我能一吨赚一千块，凭什么只赚五百块呢？
“吕总这个价确实有诚意。”刘晓杰嘿嘿的笑着：“但这个价吧……还是有点低了。”
“杰子，这个价已经可以了，相当公道，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我考虑个屁呀。
低价吃进我的货，然后一倒手就能赚好几万，你想的可真美。
“已经有人出更好的价了，真是对不住吕总了。”
“我再给你涨二百……”
二百？
那肯定不行啊。
你至少得再涨五百块才有得谈呢。
当刘晓杰和关义二人不约而同开始摇头的时候，吕不凡就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这笔生意没啥好谈的了。
毕竟这玩意的价格基本就是这个样子，再高的话他就没啥赚头了呢。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吕不凡显得很有风度：“我只能出这个价了，既然你们已经有了更好的买家，那就祝你们发财了哦。”
“发财谈不上，只是赚钱一点点微薄的利润而已。”
“赚了钱之后，要请我喝一杯哦。”
“一定，一定。”
就这样，在简简单单的几句交谈之后，这笔生意虽然最终还是没有谈成，双方却全都不失风度，客客气气的寒暄了几句之后，吕不凡就告辞而去了。
“这个吕不凡，确实够精明，动作也够快。”关义嘿嘿的笑着：“只可惜呀，人家老熊早就已经报过价了，而且比他更爽快。”
“随便一倒手，一吨就能赚一千块，还特么的不用咱们下本钱，我就喜欢这种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哈哈……”
不知不觉之间，沉沉的暮色已经完全降临下来，苍茫的夜色笼罩了整个世界。
“杰子，我觉得你应该给老熊打个电话。”关义说道：“虽说这东西不愁卖，但咱们还欠着人家老牛三百万的货款呢。先把这东西卖出去，拿到钱之后就把三百万给了老牛，也就算是钱货两清了……”
快进快出，是这种生意的基本原则之一。
既然货已经拿到了，就应该给老熊这个买家联系一下了。
就在刘晓杰掏出手机，准备给老熊打电话的时候，忽然有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打了进来：“喂，哪位？”
从手机里传来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是星火公司的刘晓杰刘老板吧？”
“是我，我是刘晓杰，您是……”
“我姓侯，闽省鑫兴铸造厂的业务经理。”
所谓的业务经理，其实就是业务员的意思。但凡是出来跑业务的，全都自称是“业务经理”。就比如说高翰林、韩琳琳他们那些人吧，一个一个全都自称是经理，这种人刘晓杰早就已经见过太多了。
“侯经理，您有什么指教吗？”
“听说你们那边有一批铝棒？”
“侯经理怎么知道的？”
“我们厂有一批铝壶、铝锅啥的，刚刚和你们公司那边联系，是一个叫柔柔的小姑娘接的电话。虽说这笔生意没有谈成，但我听她说你们公司有一批铝棒？”
原来是外地的客户。
看这个样子，这位侯经理是想把他们厂子生产的铝制品卖给星火公司，无论什么原因这笔业务没有谈成，但在无意之中知道了这批铝棒的消息……
“有这么回事，我们公司确实有一批铝棒。”
“我听那个叫柔柔的小姑娘说，是F级的货？有两百吨？”
“对，确实是这样。怎么？”刘晓杰笑道：“侯总对这两百吨铝棒有兴趣？”
“我们厂就是干这个的，肯定有兴趣的，只是价格方面……”
刘晓杰毫不犹豫的报出了一个高价：“一万七。”
“原铝？”
“您是做这一行的，应该知道原铝不可能这么便宜呀，是二融的。”
“二融？”手机那头的这位侯经理显得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原铝呢，要是原铝的话这个价就很合适了，但二融货不值这个价吧？能不能便宜点？”
对方显然是想要质量更好的原铝，似乎对这样的破烂货兴趣不大，但是从他开始讨价还价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他想要这批货。
人家就是长年累月做这一行的，价格方面肯定门儿清的很，所以刘晓杰立刻就来了精神儿：“侯经理，既然您是个行家，我也就不胡乱报价了……要不然这样吧，您给我们开个价，要是合适咱们就好好谈谈……”
“一万六千五，这就是眼下的行情价。”
从他报出的这个价码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人绝对是个非常懂得行情的专业人士，因为他报出的价格和老熊的报价完全相同。
做熟不做生，是商贸行业内部不成文的规矩：正常情况下，同样的价格就应该把这批货卖给老熊，毕竟老熊是合作过几次的老客户老熟人嘛。
但是，他这个报价，只不过是试探性的“首次报价”。以刘晓杰的经验完全可以感觉得到，这个价格还有商量的余地呢。
能多赚点干嘛不多赚一点呢？
“侯经理啊，您说的这个价……我给您说实话吧，已经有人报过了。您要是真心想做这笔生意，得出个更合适的价码才行。”
“这已经是正常的行情价了呀，你们可以打听打听……”
“我们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行情是什么样子，不用打听。”
“那好吧，我再给你们涨两百。”手机那头的侯经理说的非常爽快：“一万六千七百块，你们要是觉得行，明天我就过去看看货。只要你们的货没有问题，就可以成交。要是你们还想卖高价的话，那就免谈了……”
一万六千七百块一吨，这个报价比老熊还要高出两百块钱呢。
虽然两百块钱确实无关紧要，但每吨两百，二百吨就是四万块呀。
能多赚十万块钱，这样的生意肯定得做呀。
“好，既然侯经理这么痛快，我们就多等一天。要是您明天能来的话，咱们就当面谈谈，要是您明天过不来的话，这批货我们就要卖给别人了哦。”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