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框上的手还没收回，水波一荡，人影就冲了进来。
那是个穿翡翠色道袍的女子，肩上扛着个冒着青烟的药鼎，发间药杵簪子歪了一边。她落地一个踉跄，差点摔进冰棺，嘴里还在喊：“快！火候要炸了！”
倩儿反应最快，伸手扶住她肩膀。药鼎晃了晃，里面丹液翻滚，颜色从蓝变紫又转黑，滋滋作响。
“你谁啊？”乐天往后跳一步，琵琶横在胸前。
“碧落。”她抹了把脸上的汗，“丹盟的。你们再不帮忙，这炉避水丹就得炸到咱们头上。”
星辰没说话，但剑稍微放低了些。他盯着药鼎底部的火焰，那火是淡绿色的，跳得不稳。
“赤潮毒太重。”碧落一边布阵一边说，“普通三昧真火压不住，我只能用雷击木引火，可这鬼地方连雷都没了。”
贝贝从倩儿肩头探出脑袋，鼻子动了动。“你加了龙涎草？还有七星藤？这俩不能一块烧。”
“我知道不能！”碧落瞪眼，“可我没得选！你们想不想穿过赤潮？不想就站远点别碍事！”
她说完咬破指尖，在空中画符。血珠刚落进鼎口，整座药鼎猛地一震。
“要爆！”乐天喊。
碧落抬手拍向鼎盖，想压住气流。倩儿拉着她后退半步，同时往鼎底塞了张清心符。星辰站在她们前面，斩月横握，随时准备劈开冲击波。
轰的一声。
三座珊瑚礁离着老远就被掀飞，碎石和彩屑炸得满天都是。海水翻腾，气泡成片上升，远处一群鱼群瞬间翻白肚皮。
药鼎倒扣在地，盖子飞出去老远。碧落趴在地上，道袍后摆烧了个洞，头发散了一半。
“……炼废了。”她小声说。
没人吭声。
直到海面破开一阵浪花，十来个身穿鳞甲的人持戟冲来。领头的是个高个男子，手持三叉戟，脸上有道刀疤，吼声震得水波乱颤：“何人擅闯龙宫禁地！毁我珊瑚阵！拿下！”
“我们不是故意的！”乐天举起双手，“是她炼丹炸的，不关我们事！”
“闭嘴！”碧落爬起来，一把拽过药鼎背在肩上，“跑！”
倩儿没犹豫，拉着碧落就往旁边一道深沟跳。星辰断后，剑光一闪逼退靠得最近的两个侍卫。乐天临走还不忘甩出一把丹药，扑通几声全掉进水里。
那些丹药一溶，水色立刻泛红，一股呛人的辣味弥漫开来。
追在最前的几个侍卫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眼泪直流。有人直接扔了三叉戟，蹲在地上直喘。刀疤脸侍卫长也吸了一口，眼睛瞬间通红，鼻涕都出来了。
“咳……什么鬼东西！”他抹脸。
“辣椒味解毒丹。”乐天边游边回头笑，“专治各种不服。”
倩儿带着人在海沟底下快速穿行。这里水流急，光线暗，岩壁交错像迷宫。她时不时回头确认后面有没有人跟上来。
碧落喘得厉害，药鼎压得她肩膀一高一低。“早知道就不带这破玩意了……炼个丹还得背锅跑路。”
“你干嘛突然出现？”倩儿问。
“我接到传讯玉符。”碧落喘匀了些，“说是这边有凤凰骨波动，怕你们出事，就赶过来了。”
“传讯玉符？”乐天扭头，“谁发的？”
“不知道，只显示一个‘星’字。”
众人同时看向星辰。
他正游在最后，一只手贴着岩壁探路。听见名字也没抬头，只说了句：“不是我。”
贝贝趴在倩儿头顶，耳朵微微转动。它刚才一直没说话，现在突然开口：“左边第三个侍卫，手臂上有黑线。”
“什么黑线？”倩儿问。
“从手腕往上爬的那种。”贝贝眯眼，“像虫子，但不动的时候就是纹身。”
倩儿想起自己刚才拉碧落时，指尖擦过一个侍卫的小臂。那一瞬，皮肤下确实有什么滑了一下，凉的，不像活物。
“他们被污染了。”她说。
“谁？”乐天问。
“那些人。”倩儿声音压低，“不是普通的巡逻队。他们体内有东西。”
碧落皱眉：“魔气？”
“不太像。”倩儿摇头，“更邪一些，像是……腐烂的东西活着。”
前方水流越来越急，岩层开始出现裂缝。有些地方能看到发光的苔藓，照出一条勉强能过的通道。
身后传来动静。
“他们追来了。”星辰说。
果然，几个身影从上方掠过，速度快得不像正常修士。他们的动作有点僵，尤其是关节弯曲的角度，看着不舒服。
“走那边。”贝贝突然指了个斜下方的缺口，“那里有暗流，能冲走气味。”
四人立刻转向。刚钻进去没多久，就听见上面一声怒喝。
“目标进入断魂渊！大人下令——死活不论！”
乐天苦笑：“这话说得多难听，咱们又没偷他们祖宗牌位。”
“你那丹药够损的。”碧落瞥他一眼，“人家好歹是龙宫侍卫，你让人家当场流泪流鼻涕，换谁不追？”
“他们举着戟冲过来的时候，可没想过讲道理。”乐天耸肩，“再说了，我又没让他们吃下去，是他们自己吸的。”
“你还挺理直气壮。”
“我一向如此。”
前面的通道越来越窄。倩儿走在最前，忽然停下。
“怎么了？”碧落问。
“有人死在这儿。”她说。
岩壁角落里卡着一具尸体，穿着破损的鳞甲，和刚才那些侍卫一样。但不同的是，这人全身发黑，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啃空了，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最奇怪的是，他的手掌插在自己胸口，五指深深陷进胸腔，像是临死前亲手挖出了什么。
星辰靠近看了一眼，伸手碰了碰尸体手腕。
皮肤一碰就裂，露出下面一段黑色丝状物，蜷缩着，像干枯的根须。
“这不是伤。”他说，“是寄生。”
“谁干的？”乐天问。
没人回答。
贝贝从倩儿头上跳下来，凑近那团黑丝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喷嚏。
“鬼面里的味道。”它低声说，“一样的。”
众人一静。
刚才吞下的那块邪能还在它体内，它比谁都清楚那种气息——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活着的东西。
“他们是傀儡。”倩儿说，“那些追兵，只是被人操控的壳。”
“那就更得跑了。”碧落转身就要走，“别在这看死人，晦气。”
话音未落，头顶岩层传来震动。
咔嚓一声，一道裂缝蔓延而下，碎石掉落。紧接着，水波剧烈晃动，几个黑影从上方俯冲而下，速度快得留下残影。
“找到了！”刀疤脸侍卫长站在一块凸岩上，三叉戟指向他们，眼里还泛着红，但神情已经完全变了，“交出凤凰骨，饶你不死。”
他说话时嘴角咧开，幅度大得不像人类。
“跑！”星辰推了倩儿一把。
四人立刻顺着暗流冲下。身后传来破水声，那些人竟然不顾狭窄通道，硬生生撞碎岩壁追来。
乐天一边游一边摸药瓶：“还有最后一颗‘臭脚丫味安神丸’，要不要试试？”
“留着吧。”碧落喘着气，“等他们真追上了再用，现在甩不掉。”
“你怎么知道甩不掉？”
“你看他们的眼睛。”
倩儿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人的眼睛全黑了，没有瞳孔，只有漆黑一片，像被墨汁灌满。但他们盯的方向始终没变——死死锁在她胸口的位置。
凤凰骨贴着她的皮肤，正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