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王恒的审问乏善可陈,无非还是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总共就三个问题。
第一,淇国公世子当晚在莫愁的白莲居内,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第二,莫愁被人发现悬梁于白莲居内,可是淇国公世子所为?
第三,失踪的许青姿,真的是杀死莫愁的凶手么?
前两个问题,潘雄都以熟睡为由,搪塞了过去,至于第三点,潘雄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他把问题推到了死人莫愁的身上,说都是她说,跟许青姿不和,恰巧许青姿又突然失踪,所以她的嫌疑很大。
最后王恒总结,因为没有实质证据,淇国公世子暂不能定罪,此案延后审理,待寻到更多证据再作定夺。
还有,他决定遣派人手,在取响城内搜索,意将许青姿找出来,她是本案关键,只要找到了她,或许整个案子就能有所突破了。
刘长宁就在一旁看着、听着,再也没有插过一句话。许青姿在什么地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没必要说出来。其实他只要说许青姿是被请去了公主府,估计王恒、高邕几人就不敢把她牵扯进来,但他没有这么做,一是想看看这些家伙还能出什么幺蛾子,第二点就是他不想把许青姿牵扯进这个案子里。
等到退堂之后,潘雄先带下去,暂时收押在刑部大狱内。
王恒则领着高邕和刘长宁,来到了大堂后面的小厅内继续议事。
“高寺丞,刘侍御,此案延后再审,你们回衙之后,如何陈述,就不用本官教了吧。”王恒先命人上了茶,然后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一脸惬意地说了起来。
“王员外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高邕立即表起了忠心,一切以王恒马首是瞻。
刘长宁想了想,点头道:“下官也会据实陈述。”
“据实”两个字,让王恒眉头微微一挑,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刘侍御准备如何据实陈述?”
“自然是所有看到的以及听到的事实。”刘长宁回了一句。
王恒沉吟片刻,然后点醒道:“刘侍御莫要忘了,你审问的那些,并没有记录在案,若是上官来问,本官也会据实而说。”
言下之意是,既然没有记录,那就表示没发生这件事,上面问起的话,他会回答没有,刘长宁若是说有的话,那就与自己的话有冲突了,上官会信谁的,不言而喻,因为他不但是主审,而且官品也比刘长宁高。
这“威胁”的话,刘长宁立即就听懂了。
一旁的高邕也趁机道:“不错,若是上官问起,本官也不会袒护你,刘侍御,这是三法司会审,程序严苛,不可有一丝一毫的疏漏。”
“王员外,下官自然明白。”刘长宁可不在乎王恒的“威胁”,自己又不是真的回去跟御史台的上官陈述,而是直接对接的魏王。魏王会信谁的,还不是凭自己一张嘴吗?
“你明白就好。”王恒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既如此,本官也不留你们了,散了吧。”
“是,下官告退。”高邕当即躬身行礼。
刘长宁也略略施了一礼,和高邕一起出了议事厅。
到了外面,走在前面的高邕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刘长宁道:“刘侍御,这做官呢,还是要多看多听,少说,如此方能长久。”
“高寺丞倒是懂得这长久之道,可惜了……”刘长宁摇了摇头,可惜你根本不知道,我要告状的对象是谁。
“可惜什么?”高邕眉头一皱,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没什么。”刘长宁摇了摇头,一个高邕,他还不放在眼里,关键是,怎么帮莫愁讨回公道,这才是最重要的。
……
等回到公主府,时间已经是中午了,得知他回来,公主派人来问了一下事情进展,虽然刘长宁没有主动告诉她关于莫愁的事,但这次三法司会审,刘长宁作为协同官,她也从别的渠道知道了。
跟侍女交代了两句,刘长宁被萧贵请去了善堂用餐,依然是一桌丰盛的美食。
吃完后,刘长宁回到住处,想着怎么找魏王告状,没多久,公主的侍女又来了,说是有人在温室大棚那边等他。
刘长宁立即明白,这是魏王到了。
他心中不由大喜,本想着明天早上等魏王来的时候告状的,不料魏王竟然在中午的时候过来了,这可是很少见的。
于是收拾了一下自己,匆匆地赶到了后花园。
魏王并没有在温室大棚里,而是在大棚的一侧,坐在一个软榻上面,惬意地晒着太阳。
此时正当中午,阳光大盛,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比在屋子里舒服多了。
“小臣见过大王。”刘长宁上前几步,先施了一礼。
“免了。”魏王呵呵一笑,“观你神情急切,莫非事有不谐?”
“大王,臣刚从刑部大堂回来。”刘长宁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准备好好地发挥一下自己告状的才能。
“哦?怎样了?”魏王一脸轻松的问道。
刘长宁道:“大王,臣就据实说了,淇国公世子,倨傲跋扈……还有刑部员外郎王恒,看似公正,实则……又有大理寺丞高邕,还未审问,就已经偏向了淇国公世子……”
他把三人都详细地描述了一遍,而审问的过程,也事无巨细地说了,当然,他也在其中加入了一点点自己的偏向,总之就是告了一个“黑状”。
魏王倒是听得仔细,等到听完,他略有些打趣地说道:“刘长宁,你倒是说得仔细,如此说来,那潘雄罪大恶极,王恒假糊涂真偏私,高邕更是草包一个?”
“嘿嘿,大王,臣是略微有些夸张了,但基本与事实相符。”刘长宁有些尴尬,他不就是发挥了一下主观能动性吗?也没有太过夸张。
“哼哼。”魏王也知道他肯定在其中掺杂了一些私人情感,不过他对此并不反感,谁人没有私心?没有私心的那是圣人,这才是最可怕的,而且,刘长宁所谓的掺杂私人感情,他听出来了,更多的是对不能惩戒凶手的无奈,“那你认为,潘雄就是凶手?”
“臣可以断定,他就是杀死莫愁的凶犯无疑。”刘长宁十分肯定地说道。
“哦?你有切实证据?”魏王斜眼看了看他。
刘长宁道:“切实证据,臣现在拿不出来,但大王可以想想,当晚只有淇国公世子潘雄与莫愁在白莲居内,莫愁身死,不是他杀的又是何人?”
“就不能是有人偷偷地摸了进去么?”魏王问道。
“大王,那潘雄是淇国公世子,出门不是一个人,而是随身带了十多个护卫,他们全守在白莲居门口和四处,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摸进去杀了莫愁,再嫁祸给潘雄?”刘长宁反问道。
“那莫愁真是属于他杀,而非自缢么?”魏王想了想道。
“这一点臣可以担保,莫愁确实属于他杀。”刘长宁接着,便把自己对于生前自缢和死后悬尸的区别又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魏王听后,不由点了点头:“不想你竟然连仵作一道也有精通。”
“臣只是懂得一点点,可算不上精通。”刘长宁连忙否认,就怕这魏王一时兴起,又把什么为难的事情交给他去办。
“如此说来,莫愁真是他杀。”魏王看了他一眼,似乎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嘴角隐隐翘了起来。
“所以,臣才敢肯定,那潘雄一定是凶手!”刘长宁信誓旦旦地道。
“唔……”魏王不置可否,过了一会道,“既然知道他是凶手,你可有什么办法将他绳之以法?”
“没有。”刘长宁回答得很干脆。
“怎么,你已知道他是凶手了,为何不能将他绳之以法?”魏王问道。
“大王,臣知道没用,王员外和高寺丞他们会假装不知道,正如一句话说的那般,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刘长宁一脸无奈地说道。
“……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魏王在嘴里品尝了一番,这句话确实有些道理,“所以现在挡在你面前的,是王恒和高邕?”
“大王,所谓的三法司会审,刑部是主审,大理寺次之,御史台再次,只能沦为协同,臣根本没有话语权,也无法做主,就算找出了证据,王恒和高邕也会百般阻挠,叫臣如何能为苦主讨回公道?”刘长宁一脸叫屈,“想那王恒,臣审问潘雄的那些话,他说不记录在案,就真的没有记录在案,所有对潘雄不利的东西,一言而消,臣也无可奈何啊。”
“……”魏王又陷入了沉思,过了一阵忽然道,“若是给与你足够的权限,你就能将潘雄绳之以法了?”
“那是自然。”刘长宁一脸自信,“只要给臣自主权,臣定能叫潘雄知道,什么叫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当初在金水县好啊,因为是县令,可以一言而决,直接把嫌犯关进小黑屋里,再拿“雷遁·千鸟”那么一比划,无论什么人,连他家祖宗三代的女人穿什么颜色的亵裤都能说出来。
“如此,寡人就试一试,与陛下商议一番,让你成为主审如何?”魏王见他说得肯定,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真的?”刘长宁听得大喜。
魏王一脸严肃道:“寡人可以尽力一试,不过,你要答应寡人,不可放肆乱来,这里不是金水县,你在金水县可以做些出格的事情,但取响不成,百官都在盯着,届时你若闯了祸事,寡人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主要是担心他乱来,所以先给他泼泼凉水。
“大王放心,小臣绝对不乱来,定然叫潘雄心服口服!”刘长宁自然不傻,要是没有把握,他怎么敢把话说得这么满。
“好,那寡人就信你一回。”魏王点了点头,“稍后寡人就进宫去,若是快的话,不用多久你就能接到旨意了,你可不要叫寡人失望了。”
“大王,臣一定不负所托!”刘长宁躬身行了一礼。
魏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还有一事,寡人要知会你一下。”
“大王请说。”刘长宁洗耳恭听。
“你知道淇国公此人,与什么人是姻亲么?”魏王想了想道。
“臣不知。”刘长宁心中一惊,听魏王说得这么严肃,难道说,淇国公的姻亲非常了不起。
“你果然不知。”魏王看了看他,“淇国公次女,是当今太子的侧妃。”
“什么?”刘长宁听得面色一变,开什么玩笑,太子娶了淇国公的女儿当侧妃?要知道侧妃也是明媒正娶,有正式册封的,一旦正妃没了,那侧妃立即一飞冲天,扶为正室。
也就是说,潘雄还是太子的小舅子?
难怪王恒和高邕会如此偏向,除了看在淇国公的面子上,更重要的是太子的面子啊。可他们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透露过潘雄还有这一层关系,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估计高邕心里正嘲笑自己得罪了当朝太子。
难怪离开的时候,高邕会莫名其妙地让他多听多看少说,当时还以为对方是在炫耀跟王恒站在一边,没想到背后竟然藏着太子这尊大神。
md,话好像说得有点满了,要是太子插进手来,这就不好办了啊。
“怎么,你怕了?”魏王见他不说话,便冷笑了起来。
“臣倒不是怕。”刘长宁摇了摇头,那只是太子,又不是皇帝,有什么好怕的,就是担心公主可能会跟太子闹僵啊,当初公主带自己去见过太子,看得出来,她跟太子关系不错,要是因为自己闹僵了,让公主也不好做了。
“若是你不敢得罪太子的话,那么寡人也可以不进宫去。”魏王淡淡地看了看他,神情间颇为轻视。
刘长宁顿时被激得热血沸腾:“大王尽管进宫去,臣一定不负所托!”
“哦?你连太子也不怕么?”魏王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赏。
“臣是陛下的臣子,眼里只有陛下,太子也只是太子,等他什么时候……再说。”刘长宁一脸庄严肃穆。
“好!”魏王忍不住激赞了一声,“如此才是我大绥的好臣子,刘长宁,你果然没有叫寡人失望,寡人即刻就进宫去,就等你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