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和林薇的冷战像一层薄冰，悄无声息地冻住了这个家。
早上的餐桌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角力场。林薇若是做了早餐，陈默便默默坐下吃了，全程无话；若是餐桌空空，他就提前点出门，在楼下包子铺或便利店胡乱塞点东西，对付过这一餐。
可对干保险的陈默来说，日子早被工作榨得只剩疲惫。每天睁开眼就得跟业绩指标较劲，见客户时要赔着笑脸周旋，被拒绝时还得压下委屈琢磨下一次沟通的法子。这些奔波与难堪，他咬咬牙倒也能扛。
最熬人的是傍晚。拖着灌了铅的腿推开家门，迎接他的往往不是热饭热菜，而是比身体更沉的冷清。这个家的开销本就靠他一肩扛着，如今又因建军的事闹得鸡飞狗跳，冷战的僵局里，他像是被架在半空——精神上找不到喘息的角落，钱包也在日复一日的消耗里见了底，一场实打实的双重复合危机，正一点点啃噬着他的耐心与底气。
好在有个好消息。单位开了场振奋人心的会，一款新理财产品即将上线——收益亮眼，风险又低，说是吸引新客户的利器，内部人看了都心动。同事们当场就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算着买入多少能稳赚，脸上全是藏不住的兴奋。
陈默也按捺不住，手指在会议资料上敲了敲，心里盘算起自家那点积蓄。这机会确实难得，错过了怕是要后悔。可他随即皱起眉——家里的钱一向是林薇管着，真要入手，总得跟她打声招呼，把钱先预备出来。
只是一想到两人还在冷战，这话该怎么开口，他心里就先犯了难。
但一想到家里为建军住院垫进去的那笔亏空，还有往后想让日子宽裕点的念头，这点别扭又算得了什么。他深吸口气，觉得必须拉下脸去找林薇说清楚。
毕竟，那些积蓄本就是他一分分挣回来的，林薇是他老婆，又不是外人。为了这个家好，哪有什么丢不丢脸的道理。
打定主意后，陈默决定回家就跟林薇摊开说，让她早点把钱准备好，别耽误了投资时机。
推开家门，屋里空荡荡的，林薇不在，餐桌上也没像往常偶尔那样留着饭菜。陈默心里大致有了数——她准是回娘家了。
眼下有求于人，再不快也得压着。他没多犹豫，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径直拨通了林薇的电话。
电话接通，林薇果然在丈母娘家。陈默先压着事问她啥时候回来，林薇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说快了，等建军吃完她收拾好，就带着囡囡一起回。
陈默握着手机，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不快又冒了上来。从头到尾，她连句“你吃饭了没”“累不累”都没问，仿佛他这个老公还不如家里的琐事重要。一股说不清道清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刚才说服自己“没什么丢脸”的那点底气，莫名就泄了一半。
晚上八点多，门锁终于传来转动的声音，林薇带着囡囡回来了。她进门只淡淡瞥了陈默一眼，没多说什么，径直去给囡囡找换洗衣物、准备洗澡水。
陈默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母女俩进进出出的身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耐着性子等囡囡洗完澡、讲完睡前故事，直到小姑娘裹着被子在小床上睡熟，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九点半。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口子，终于能相对而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闷，仿佛连灯光都比平时暗了几分。
冷战了几天，终究是陈默先开了口。他把买理财产品的事一五一十讲给林薇听，连预期收益和自己盘算的时机都没落下，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
没想到林薇听完，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倏地掠过一丝慌张，眼神下意识地往别处瞟了瞟，像是被什么事戳中了软肋。
陈默还在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眉飞色舞地算着这笔理财到期后能添点什么家用，或是存起来给囡囡当教育基金，完全没留意到林薇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攥紧了，指尖泛白，连呼吸都比刚才急促了些。
他讲得投入，没发现林薇的眼神一直在躲闪，像是怕被他看穿什么心事，只偶尔含糊地应一声“嗯”“知道了”，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陈默见林薇轻轻应了声，脸上瞬间漾开笑意，往前凑了凑，语气里满是笃定：“谢谢老婆！我跟你说，这次这个我研究好久了，稳当得很，收益还不低，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他说得兴高采烈，没瞧见林薇垂下的眼睑下，那抹慌张里又掺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只轻轻“嗯”了一声，便端起水杯抿了口，像是想掩饰什么。
陈默说着就往门口的玄关柜瞟了瞟，那儿通常放着家里的几张银行卡。“把卡给我啊，明天下午顺路去银行办了。”
林薇坐在沙发上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抱枕边角，眼神飘向茶几上的果盘，支支吾吾道：“等、等会儿吧，现在有点晚了。”
陈默皱了皱眉，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磨磨蹭蹭的？“明天我去取，不晚啊，现在你给我正好。”他往前探了探身，“你咋了？不想去拿？”
林薇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也不是……就是……”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手心里已经沁出了薄汗。
陈默随口报着数：“我记得那张卡里头差不多有四十万了吧？这次取三十万就行，剩下那十万留着，万一家里有啥急用呢。”
话音刚落，他就见林薇的脸“唰”地白了，刚才还只是慌张，这会儿连嘴唇都没了血色，放在膝头的手抖得厉害。
陈默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劲。他往前挪了挪，声音沉了沉：“薇薇，你到底咋了？那笔钱……有问题？”
林薇猛地抬起头，眼里蒙着层水雾，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用力别过脸，肩膀微微耸动着，吐出一句话，差点没把陈默送走，“我给建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