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龙牙镇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武飞雪严格执行着赵羽的命令,将麾下士兵分作两批。一批在白天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西门和北门,修筑工事,搬运滚石擂木,搞得尘土飞扬,声势浩大,仿佛要将这两处打造成铜墙铁壁。另一批绝对可靠的士兵则化整为零,在夜幕的掩护下,如同幽灵般潜入西南角的城墙区域,悄无声息地进行着秘密改造。他们没有加高城墙,反而是在墙体内部和后方挖掘沟壑,搬运着一些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神秘物件,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与白天的喧嚣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与此同时,王瑾也开始了他艰难的“表演”。他一改前几日的深居简出,换上一副愁容满面、心事重重的模样,开始频繁地出现在镇子里最热闹的酒肆茶楼。
镇东的一家酒楼里,正是午后人声鼎沸之时。王瑾独自占了一张角落的桌子,面前摆着两碟小菜,一壶劣酒,却几乎没怎么动。他眼神涣散,时不时地长叹一声,引得周围不少相熟的商人侧目。
“王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朝廷的粮饷又没按时到?”一个相熟的布商凑过来,关切地问道。
王瑾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什么……李掌柜的别多问。唉,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他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被呛得连连咳嗽,眼角都泛出了泪花。“有些事……不能说,不能说啊……”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邻桌那个一直低头喝茶,耳朵却竖得老高的“行商”听得一清二楚。
那“行商”正是陆谦安插在镇内的密探之一。
到了晚上,王瑾又会装作不胜酒力,被两个“亲信”架着,在街上摇摇晃晃。路过几个商铺时,他会突然停下,指着七皇子府邸的方向,含糊不清地“大吐苦水”。
“那位殿下……不是人……是神仙?还是妖怪?一拳……一拳就把那么大的石头打碎了……我亲眼看到的……”
“还有啊……从那么高的箭楼上跳下来……屁事没有……你们说,这是人能做到的吗?我怕啊……我真的怕……这龙牙镇,要出大事了……”
他的话语半真半假,颠三倒四,充满了醉酒后的恐惧与混乱。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通过那些看似不经意的闲谈和酒后真言,像一根根细密的丝线,被隐藏在暗处的观众——陆谦和他手下的密探们,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然后编织成他们自以为是的“真相”。
在陆谦看来,这一切都太合理了。一个养在深宫、从未上过战场的皇子,突然变得勇武过人,屡立奇功,这本身就不合常理。现在,通过王瑾这个“内应”透露出的“妖法”细节,一切都有了“合乎逻辑”的解释。而王瑾的恐惧和排斥,更是坐实了赵羽的“非我族类”。陆谦已经可以想象,当他把这份详尽的密报呈给太子时,太子那兴奋和赞许的表情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些明面上的事情吸引,被这精心编排的戏剧迷惑时,真正的杀机,在毫无征兆的深夜,降临了。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龙牙镇沉浸在深沉的睡梦中,只有巡夜的更夫有气无力的打更声,和几声犬吠偶尔划破宁静。
“当!当!当——!”
突然,凄厉的警钟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那声音尖锐而急促,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恐慌,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熟睡中的人的心头。
“敌袭——!北齐人攻城了——!”
紧接着,城墙上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吼,那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让无数人从梦中惊醒,浑身冰凉。
赵羽的小院里,几乎是在钟声响起的第一时间,那双在黑暗中静闭的眼睛就猛然睁开,清亮如寒星,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他翻身下床,动作流畅而迅捷,仿佛已经等待了许久。
门被猛地撞开,一名亲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行礼,脸上满是惊惶和不可置信:“殿下!不好了!北齐大军……北齐大军攻过来了!是从……是从西南方攻过来的!城墙下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火把都快把天照亮了!”
西南方!
跟在后面刚刚披上甲胄的武飞雪,听到这三个字,心中猛地一震,脸色瞬间一变。
果然被殿下说中了!所有的声东击西,所有的迷惑手段,都得到了回报。敌人选择的,正是他们伪装出来的、防守最松懈、工事最简陋的“薄弱”环节!这一刻,她对赵羽的谋划,再无半分怀疑,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慌什么!”赵羽已经穿戴整齐,玄色的甲胄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和慌乱,平静得仿佛只是在听一件意料之中的小事。“传我的命令,所有战斗人员,立刻上城墙,进入预定位置!告诉兄弟们,不要怕,今晚,我们请北齐人喝一顿大酒!”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贯穿了亲兵和武飞雪慌乱的心神,让那份因突袭而来的惊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战意。
“是!”亲兵大吼一声,转身飞奔而去,脚步声不再踉跄,而是充满了力量。
当赵羽和武飞雪登上西南角的城墙时,眼前的景象,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武飞雪,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墙之下,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片由无数火把汇聚成的光之海洋,亮如白昼。火光映照下,数不清的北齐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从旷野中汹涌而来。他们扛着简易的攻城梯,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叫和嘶吼,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嗜血的光芒,疯狂地冲向城墙。他们的速度极快,队形密集,显然是憋足了劲,想要趁守军反应不及,一鼓作气拿下这个他们眼中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