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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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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泰话音未落,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烧不得!烧不得啊!”一个老妇凄声哭喊起来,“这可是救命的粮食啊!”

“官仓的粮食要是烧了,我们岂不是要活活饿死!”一个汉子捶胸顿足地吼道。

先前那仓吏也扑通跪倒在地,朝着刘县令连连磕头:“县令三思啊!这批粮食若是焚毁,丰阳百姓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哭喊声、哀求声、怒斥声顿时响成一片。有人直接瘫坐在地,有人拼命往前挤想要理论,场面几乎失控。几个捕手拼死挡在最前面,才勉强拦住激动的人群。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挤到前面,红着眼睛质问:“冯灵使!您可知如今丰阳粮价几何?可知百姓家中余粮尚能支撑几日?这一把火下去,烧的不是粮食,是满城百姓的性命啊!”

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在人群中蔓延,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恐慌与不信。

冯泰面对激愤的人群,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的面孔,沉痛而坚定地说道:“这些粮食若真被邪气侵染,吃下肚去,便不再是救命粮,而是催命符!邪气入体,轻则令病势陡然加重,重则……”

他刻意停顿,让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上:“……人死之后,邪气郁结体内,凝而不散,极易引发尸变!到那时,死者复苏,六亲不认,见人就咬!”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若全城百姓皆食此粮,届时邪气爆发,死者遍地,生者难逃!整个丰阳县,必将沦为一座死城!”

这番话语如同寒冬冰水,浇得众人透体生寒。方才还激动万分的人群,顿时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恐惧。

冯泰那番话如同惊雷炸响,人群瞬间从激愤转为死寂。恐惧如冰水般浇灭了众人心头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颤抖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可……可要是没了粮食,我们不一样是饿死吗?”

冯泰立刻高声回应:“诸位乡亲放心!朝廷的赈灾粮已在路上,最迟后日便可抵达丰阳!大家只需再坚守两日,粮荒之困便可迎刃而解!”

又有人迟疑地问道:“那……那我们怎么知道哪些粮食能吃,哪些被邪气污染了呢?”

裴玄素立刻上前一步,朗声道:“昨日在东门外,我等已告知诸位,用鸡或老鼠一试便知!牲畜若避而不食,那粮便绝不可碰!”

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没错!昨日我亲耳听到的!”

“对对!我也在场,确是此法!”

裴玄素顺势提议:“既如此,我们不妨按仓号取些粮食出来,当场用鸡试验,真假立判!”

这个公正的法子立刻得到了众人的认同,百姓们纷纷点头。

裴玄素随即转向玄阳子,拱手道:“师父,请先除去此獠,我等才好查验仓粮。”

玄阳子微微颔首,剑指一抬,一道金光如电闪过,正中那悬在半空、兀自挣扎嘶吼的僵尸。妖物身躯骤然僵住,随即化作飞灰,消散于空中。

裴玄素转向刘县令,拱手道:“有劳刘县令差人寻几只鸡来。”

刘县令当即应下,吩咐五名捕快速去办妥。五人领命而去。

那仓吏则带着一队守卫进入粮仓,按仓号从每个存粮仓内取出粮食样本,分别用黄表纸包好,并在纸上标注所属仓号。

裴玄素等人在门外等候,围观的百姓们交头接耳,无不翘首以待这验证粮食的关头。

不多时,仓吏带着守卫们出来,后面三名守卫各提着一个竹筐,里面整齐码放着标注仓号的黄纸包。那仓吏行至近前,面带犹疑地向刘县令禀报:“县令,仓内各仓粮食样品均已取来,只是……”

刘县令皱眉:“只是什么?”

仓吏看了看四周众人,欲言又止。刘县令催促道:“但说无妨!”

仓吏这才低声道:“十日前下官盘点时,仓廪共计十二间。可方才取样时发现,竟……竟多出了两间……”

裴玄素闻言一怔:“多了两间粮仓?”

冯泰立刻追问:“官仓重地,岂会无故多出仓廪?莫非有人私用?”

刘县令心中一凛,立刻想起七日前陈家曾运入大批粮食,原说增设四仓,如今看来竟私自多加了两仓!此类事情此前已有先例。他当即向仓吏沉声道:“午司仓佐,你可要看仔细了,究竟是十二仓,还是十四仓?”

那午司仓佐听出刘县令语气中的暗示,眼神骤然一亮,瞬间会意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恍然与慌乱,忙不迭改口道:“是、是下官糊涂!确是十四仓,方才一时记混了数目,险些误了大事!”

冯泰在一旁神色肃然,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官仓储粮乃国之根本,关乎百姓生计与国法纲纪,若敢私挪私用、虚报数目,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你最好想清楚再回话。”

午司仓佐被他这话吓得身子一哆嗦,连忙躬身拱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下官不敢!昨夜家中之事烦忧,一时心绪不宁,便多饮了几杯,至今宿醉未醒,才胡言乱语失了分寸,还望上官恕罪!”

刘县令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对着冯泰拱手道:“冯灵使有所不知,午司仓佐家中已有三人染上邪气病症,其中以次子最为严重,他连日操劳忧心,精神恍惚,才致酒后失态。还望冯灵使念在他情非得已,多多海涵。”

一旁围观的百姓们听着几人对话,人群中忽然有个老汉忍不住开口劝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恳切:“是啊冯灵使!如今这丰阳县,哪家没个沾着邪气病的亲人?午司仓佐家五口人就倒了三个,换谁能不忧心?”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挎着竹篮的妇人便连连附和,语气里满是怨怼与无奈:“谁说不是呢!要不是这些邪祟闹得家家户户不得安宁,那些黑心商贾也不敢趁机囤积居奇,粮价能涨到这般天价?咱们寻常人家,如今连粟米都买不起了!”

这话一出,周遭百姓纷纷点头附和,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满是对邪气的忌惮与对粮价的不满。冯泰听着耳边的议论,再看午司仓佐鬓边的白发与眼底的红血丝,神色终于缓和了些,语气也沉了沉:“你忧心家人,本是情理之中。但官仓乃百姓活命根本,数目出入分毫不可马虎,此后行事务必谨慎,切不可再出疏漏。”

午司仓佐如蒙大赦,连忙躬身拱手,额头上的冷汗还未干:“谢冯灵使宽宥!下官此后定当谨小慎微,绝不敢再有差池!”

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与鸡的咯咯啼鸣,五名捕手提着竹编鸡笼快步返回,笼身晃悠着,笼里的鸡扑腾着翅膀,叫声此起彼伏,打破了方才的凝重。

捕手们将鸡笼整齐摆在地上,为首者上前拱手禀报,声音洪亮:“启禀县令、冯灵使!城中鸡肆与农户家都寻遍了,共寻来十八只健壮公鸡!”

刘县令上前扫了眼鸡笼,见笼中公鸡羽毛鲜亮、啼声有力,满意点头:“甚好,劳烦诸位了。”

冯泰目光掠过地上的鸡笼,又看向一旁堆得整整齐齐的粮袋,抬手道:“鸡与粮食俱已齐备,时辰不早,这便开始验粮吧——若粮中真有古怪,片刻便能见分晓。”

冯泰话音刚落,一众捕手便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取来早已备好的细麻绳,每两人一组围住一个鸡笼,一人按住笼身防止鸡只乱撞,另一人小心翼翼掀开笼门,快手快脚地攥住鸡脚,用麻绳牢牢缚住——绳结打得紧实却不勒肉,既防鸡只开笼后惊散逃窜,又免伤了鸡身影响验粮效果。另有四名捕手搬来四块磨盘大的青石,将每笼鸡的麻绳另一端分股系在石上,再用力将青石往地面按压夯实,确保固定稳妥。

这边鸡只刚安置妥当,午司仓佐已指挥着四名守卫上前,将那些标有各仓编号的黄表纸包依次排开。他亲自持着竹牌核对:“东甲仓至东戊仓为第一批,西甲仓至西戊仓为第二批,南甲仓至南丁仓为第三批,都记清楚了!”

待守卫们应声,他才示意打开纸包,将里面的粮食样品细细倒在地上,用木铲轻轻拨匀平铺。为防不同仓的粮食混杂影响判断,每批样品间都特意留出三尺间隔,还插了写有仓号的木牌做标记;前两批各五仓的样品摆得齐整,最后一批四仓的样品则凑在东侧角落,整个验粮场地顿时井然有序。

第一批粮食样品刚在地上铺展平整,捕手们便齐齐将五只公鸡放下。五只公鸡晃了晃脑袋,立刻扎进粮食里埋头啄食——“笃笃笃”的啄米声清脆密集,在寂静的场地上格外清晰。

围观的百姓们瞬间屏息凝神,不少人攥紧了拳头,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目光死死锁着鸡群与粮堆。

午司仓佐快步绕着粮堆走了一圈,见五只鸡啄食得欢畅,连一粒粮食都未挑剔,当即高声禀报:“东甲仓至东戊仓,粮食洁净无虞,可安心食用!”

“呼——”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整齐的松气声,有人甚至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低声议论着“还好还好”。

捕手们动作麻利地清理完场地,第二批粮食很快铺好。五只鸡再度被放出,其中四只几乎是脚刚落地,便迫不及待地扎进粮堆;唯独一只花公鸡昂首挺立,红冠高耸,竟对眼前的粮食视若无睹。

“哎呀!这鸡不啄食,难道这仓粮食真有问题?”人群中有人惊声低呼,原本松弛的氛围瞬间又绷紧了。

话音未落,那花公鸡突然踱了两步,偏头用尖喙啄了啄几粒粮食,确认般晃了晃脑袋,随即也埋头吃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挠着后脑勺疑惑道:“这……这法子到底准不准啊?刚才可把我吓着了!”

另一人立刻接话:“鸡都吃了,说明粮食没邪气呗!”更有人高声喊道:“别急着松气!不是还有最后一批吗?看完再说!”

人群的议论声中,刘县令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他心中像压着块巨石,矛盾万分:既盼着所有粮食都安然无恙,免得牵扯出陈家的势力,引发不必要的冲突;又怕这鸡验之法有疏漏,真让染了邪气的粮食蒙混过关,届时百姓遭殃,自己更是罪责难逃。

思索间,最后一批四仓的粮食已铺展开来。四只鸡被同时放出,场中静得可怕,连众人吞咽唾沫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鸡群身上,连风刮过粮堆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只见四只鸡齐齐站在粮堆前,却没有一只低头啄食。一只芦花鸡焦躁地扑腾着翅膀,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几次想挣脱麻绳,被拽回后又不甘心地偏头盯着粮食,僵持片刻后,终于试探着啄了一粒,见无异常才放心吃起来。

另一只棕羽鸡则踱着步子绕粮堆转了一圈,警惕地抬头望了望四周,才慢吞吞地埋下头。

然而那只通体雪白的公鸡,却只是用爪子将面前的粮食向后刨开,尖喙在粮粒上方悬了悬,随即猛地缩回,竟毫无进食之意。最奇特的是那只羽毛艳丽的红冠公鸡,它左看右看,突然扑向旁边正在啄食的棕羽鸡,狠狠将它撞开,昂首挺胸咯咯咯啼叫了三声,带着几分得意与警示。随后,它才踱到粮堆中央,慢条斯理地啄起粮食。

而那只白公鸡,竟扑棱着翅膀一跃跳上旁边的大石,红冠竖得笔直,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目光扫过人群时,竟透着几分人性化的戒备。

又等了一会儿,眼看另外两只鸡已将地上的粮食啄食大半,唯独南丙、南丁两仓的粮食丝毫未动。刘县令闭上眼,沉重地摇了摇头。

人群中有人高喊:“天啊!真有粮食染了邪气!”顿时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

刘县令睁开眼,吩咐道:“将剩下四只鸡放过去,看它们吃不吃这两仓的粮。”

捕手们立刻照办。守卫上前清走可食的粮样,将四只新鸡放入。只见这四只鸡在粮堆上踱来踱去,毫无啄食之意,其中两只甚至竖起颈毛,互相啄斗起来。

冯泰立即上前,拾起地上的仓号木牌:“是南丙仓与南丁仓。”他转向午司仓佐:“这两仓在何处?”

午司仓佐连忙指向粮仓大门内侧:“就在进门可见的那两处。”

冯泰下令:“速从此两仓再取些粮食来。”

午司仓佐应声入仓,片刻后用两个小簸箕盛了粮食出来,递给冯泰。冯泰将簸箕放在地上,掌心向下悬于粮上一尺之处,运起法力——金光笼罩下,粟米表面竟浮现出缕缕游丝般的淡绿邪气!

围观百姓无不倒吸凉气。

冯泰起身,对众人道:“诸位都看见了,此两仓粮食确已染邪,非焚不可!”

有人痛惜:“可这都是救命的粮啊……”另一人立即反驳:“冯灵使说得对!这粮吃下去只会害命!若被奸商混入市面,更不知要死多少人!”

议论纷纷中,百姓们渐渐认同了焚粮之举。

冯泰转身对刘县令道:“刘县令,烧了吧。”

刘县令心中叫苦——这毕竟是陈家的存粮,他如何担待得起?可面对百姓灼灼目光,他只得咬牙点头。

冯泰即命午司仓佐带路入仓。不多时,粮仓门口可见的两处仓廪冒出黑烟,转眼间烈焰腾起,吞没了邪粮。

裴玄素见状,向刘县令提议:“刘县令,官仓既现邪粮,城中其他私仓亦须彻查,以免贻害百姓!”

围观百姓纷纷附和:“说得对!须防奸商害人!”

此时冯泰返回,问明缘由后亦肃然道:“此事关乎全城安危,确应彻查!”

粮仓外的人群正盯着两座仓廪的熊熊火光,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粮香,忽听得街道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脚步声——十几名汉子赶着两辆马车疾驰而来,马车上堆满了水囊、水袋,还架着麻搭、钩枪与木梯,斧锯之类的工具用麻绳捆在一旁,晃悠着碰撞出声响。

这些人头上都裹着红色头巾,劲装短打外罩着一件粗布号褂,胸口与后背都绣着个碗口大的红色“火”字,正是丰阳县灭火的火壮社。

原来火警塔上的了望人见粮仓方向冒起浓烟,以为是突发火情,当即敲响警钟,火长便带着一众火壮带着救火装备,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马车刚在粮仓外停稳,火长便率先跳下车,他约莫五十来岁,脸上刻着风霜,腰间系着条宽布带,快步朝着人群走去。待看清粮仓门口围了上百号人,刘县令一干人等与捕手们都站在一旁,虽神色凝重,却无半分慌乱。更奇怪的是,众人边上还放了五个装着鸡的笼子。

他心中纳闷,连忙上前拱手问道:“刘县令!这粮仓可是起了火情?为何不见众人救火,反倒都站在此处?”

刘县令这才从仓廪燃烧的景象中回过神,见是火壮社的人,顿时想起自己忙着处理邪粮之事,竟忘了派人去通知火壮社,连忙解释:“火长莫慌!并非粮仓失火,而是仓中粮食染了邪气,若流入民间恐酿大祸,不得已才将其焚烧销毁,是我疏忽,忘了提前知会你们,让诸位白跑一趟了。”

火长闻言,顺着刘县令的目光看向燃烧的仓廪,火光映得他眉头紧锁,他重重叹了口气:“原来是这般缘由……虽非火情,可这满仓粮食就这么烧了,实在可惜啊!如今丰阳粮价飞涨,百姓们连粟米都买不起了。”说罢,又忍不住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惋惜。

粮仓外的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问道:“刘县令!官仓看管得这般严格都有邪粮,那城里粮商的粮仓岂不是问题更严重?”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目光齐刷刷落在刘县令身上。刘县令刚要开口,冯泰已上前一步接过话头,声音洪亮:“这位兄台说得不错!官仓要查,粮商的粮仓更要逐一排查——若邪粮从粮商处流出,必然造成灾祸!”

他转头看向刘县令,语气郑重:“刘县令,烦请即刻调动丰阳县守军,交由乔都尉调遣,让他们火速前往各城门口严加把守,绝不能让染邪的粮食流出城外!”

刘县令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有半分迟疑,当即点头应允:“全听冯灵使与乔都尉安排!”

裴玄素上前道:“既如此,我等一同回县衙,调集人手,随后便带人去各粮商的粮仓查看,以免夜长梦多。”

刘县令郑重颔首,旋即转向火壮社火长,语气恳切:“火长,有劳诸位暂且留下。待这两座仓廪燃尽,务必确认无复燃隐患后再撤离,此番辛苦各位了!”

火长身形一挺,拱手朗声应道:“县令放心!我等定守到火灭烟散,绝无差池!”

围观的人群见事有定论,渐渐开始散去,却仍有半数百姓不愿走,纷纷跟在刘县令、冯泰、玄阳子和裴玄素等一行人身后,想跟着去粮商粮仓看看,也好确认自家买的粮食是否安全。

众人返回县衙时,乔都尉正带着一众士兵在院内歇息整备。见玄阳子等人归来,他立刻起身迎上,沉声询问查勘情况。

裴玄素先将官仓查出邪粮、已尽数焚烧销毁的经过简明扼要说明,随即敛去神色中的轻缓,沉声道:“乔都尉,有两件要务需即刻处置。其一,烦请速派得力人手统领丰阳城守军,扼守全城各要冲道口与城门,严密盘查往来人员车辆,严禁任何人私自转运大批粮食出城;其二,需增派精锐兵力赶赴城外官仓,加岗布防、昼夜严守,粮库周遭三丈之内不得擅入,绝容不得半分疏漏!”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更添几分凝重:“此外,还有一事 —— 丰阳城外所有私营粮商的粮仓,尽数派兵接管看守!所有存粮一律封存,严禁任何形式的转运调拨,静待我等逐一查验后再作处置!”

乔都尉闻言眼神一凛,当即拱手应道:“此事关乎重大,某这就去办!” 说罢转身扬声唤道:“众将士听令,列队!” 士兵们闻声迅速起身,片刻间便列成整齐队列,肃然待命。

刘县令不敢耽搁,快步取来县碟加盖官印,双手递予乔都尉:“持此碟去县尉府,詹县尉自会拨兵相助。”

乔都尉接过县碟,目光扫过队列,沉声道:“章统领、侯统领听令!速带此碟前往县尉府调兵,严格按裴郎君所言布防 —— 要冲严守、粮道盘查、外仓增岗,一事不得有误!”

“诺!” 两人齐声领命,接过县碟后点了十余名精干士兵,快步转身出府而去。

乔都尉安顿好调兵事宜,旋即转向立在一旁的县衙捕头,声线沉厉如铁:“王捕头!即刻传我指令,命县衙所有捕手速来此处集结,随我等前往各粮商粮仓查验!若有推诿拖沓、拒不从命者,一律以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王捕头心头一凛,不敢有半分迟疑,当即拱手肃声应道:“卑职遵命!” 说罢转身迈开大步,快步往班房方向赶去,沿途高声传召,生怕误了时辰。

裴玄素见乔都尉安排完毕,告知刘县令,我等立刻去各粮商仓库查看情况。“

刘县令看了看天空,告知道:”此时已经过了巳时,不如吃了午饭在去不迟。”

裴玄素闻言,唇边勾起一抹淡笑,语气带着几分轻缓却不容置喙的意味:“刘县令,方才随我等归来的数十位百姓,此刻还在衙门外候着,盼着同去查验粮商粮仓呢。您是打算让他们在外头空等,还是说,要特意为这数十位乡亲备上一份午饭?”

这话戳中要害,刘县令顿时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支吾着不知如何圆场,一旁的冯泰已上前两步,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刘县令,如今丰阳城百姓都眼巴巴盼着粮食安心,早一刻查完,百姓便早一刻放心,哪有功夫耽搁?来来来,事不宜迟!”

话音未落,他竟直接伸手推着刘县令的后背往门外走。刘县令挣脱不得,只得苦笑着跟上。乔都尉已带着集结完毕的士兵、捕手在院中等候,见几人出来,当即抬手整队,沉声道:“人员齐备,随时可出发!”

一众人等刚踏出县衙大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顿了顿——不知何时,原本等候在门口的数十名百姓,竟已汇聚成上百人的队伍,黑压压站满了衙门前的空地。更有三三两两的百姓从街巷深处赶来,见此情形也纷纷加入队列,人群还在不断壮大,低声的议论声嗡嗡作响,满是对粮食的关切与对查勘的期待。

刘县令见状脸色微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清楚再耽搁下去恐生变故,连忙上前一步,压着声音问道:“事不宜迟,我等先去哪家粮商查勘?”

冯泰转头看向裴玄素,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询问。裴玄素迎上他的目光,神色郑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周遭:“据闻城中陈家与刘县令乃是姻亲,按律当避嫌。依我之见,首站便查陈家,既显公允,也能安民心。刘县令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周遭百姓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刘县令身上。刘县令身子几不可察地一僵,喉结滚动了两下,强作镇定道:“陈家……虽是我的亲家,但公、公私分明,绝不敢徇私。”说到“公私分明”四字时,他的声音明显发紧,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忙用袖管捂住嘴,另一只手按着胸口缓缓顺气,脸色也添了几分苍白。

待咳嗽稍缓,他放下手时,额上已见冷汗,却仍硬着头皮道:“诸位只管放手去查,不必顾及情面!”

“如此便好。”裴玄素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冯泰。冯泰立刻会意,抬手一挥,朗声道:“所有人听令,目标陈家粮仓,出发!”

话音落下,众人翻身上马。乔都尉带着士兵策马在前头开路,捕手们提着装鸡的笼子紧随其后。上百的百姓自发跟在队伍末尾,脚步轻快了许多——他们都清楚,陈家是丰阳最大的粮商,查完陈家,便能摸清大半底细。刘县令望着左右两边的裴玄素和冯泰,以及前方玄阳子道长的背影,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咬了咬牙,策马紧紧跟上。

与此同时,陈家大宅的中堂内,檀香袅袅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铜臭。陈润之端坐在主位上,一身锦袍衬得面色油光,手里把玩着和田玉扳指,目光扫过下首坐着的几位粮商与槽帮帮主邓奎,慢悠悠开口:“诸位今日急着寻我,想来都是听闻了长安要调粮来丰阳的风声?”

话音刚落,坐在左侧的张掌柜便急不可耐地前倾身子:“陈社官,这消息要是真的,咱们囤积的粮食可就砸手里了!如今粮价刚抬到天价,总不能让朝廷的粮断了咱们的财路啊!”其余几位粮商纷纷附和,脸上满是焦灼与不甘。

陈润之却嗤笑一声,将玉扳指在指间转得飞快:“慌什么?这有何惧!”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神中满是轻蔑,“且不说这邪气蔓延了三州五府,朝廷要是真有富余粮食,早该运来了,何必等到百姓快饿死才磨磨蹭蹭?再者,城外的郊野和丹江水上水下全是邪祟,船行水上如入鬼门关,就算有粮,他们运得进来吗?”

“可……可我听说昨日东门来了个道长,好生厉害!”角落里的李掌柜缩了缩脖子,声音发颤,“听说他抬手就把一个蹦跳的僵尸灭了,要是他去清剿了郊野和丹江里的邪祟,朝廷的粮船不就能进来了?”

这话刚出,坐在他身旁的刘掌柜脸色更白,搓着双手道:“是啊陈社官!我刘家仓库里堆了数千石粮,不知道是不是邪气重,好些都开始发霉了!您是咱们粮商行社的社官,可得想个法子让咱们把粮食脱手啊!”

他说着,额上已渗出冷汗——那些粮食本是低价收来的陈粮,被他掺了新粮抬高价钱,如今要是砸在手里,家底都得赔光。

陈润之放下茶盏,指节在桌案上轻轻叩着,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法子?早就有了。”他环视众人,声音压得低了些,却满是笃定,“如今百姓的存粮撑不过三日,再等两日,他们就得饿着肚子去县衙闹!到时候百姓逼刘县令,刘县令还能不向咱们买粮?”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更妙的是,咱们还能借着‘官粮’的由头,让县衙把粮食转运到各州府,沿途的差价又是一笔横财!放心,刘县令是我亲家,他不敢不依。”

“陈社官说得在理!”槽帮帮主邓奎拍着大腿叫好,他满脸横肉,腰间别着的短刀晃悠悠的,“那老道士我昨日也见了,不过是个秃头老道罢了!擒杀一两个僵尸算什么本事?丰阳县几万人的粮食缺口,他那点道行,累死也掀不起风浪!”

刘掌柜仍有些不安,嗫嚅道:“可要是长安派道士护送粮船呢?河面上的邪祟虽多,架不住人家道法高强啊……”

“刘掌柜你是吓糊涂了!”邓奎不耐烦地摆手,声音洪亮,“你忘了永乐镇那段水域?里面藏着只极其厉害的水鬼,前阵子商州来的那个道士,不也被它拖进水里喂鱼了?就算长安派来道士,过得了那水鬼的关?”

这话一出,张掌柜立刻拍桌大笑:“没错!咱们就等着县衙上门求着买粮!到时候咱们漫天要价,他也得捏着鼻子认!我倒要看看,那些长安来的官儿,敢烧了咱们的粮食不成?”

“哈哈哈!”中堂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陈润之笑得前仰后合,指着门外道:“这些小老百姓,只要还怕饿肚子,就不敢动咱们一粒米!等他们饿到啃树皮,还得跪下来求咱们卖粮!”

众人笑得更欢,唯有刘掌柜看着满座的得意嘴脸,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低头瞥了眼袖中藏着的粮样——那里面掺着的霉粮比他说的多了三倍,要是真被查出来,可不是赔钱那么简单。笑声中,他只觉得后颈发凉,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就在中堂内的狂笑此起彼伏,陈润之几人还在畅想高价售粮的美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陈家管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脸上满是黄豆大的汗珠,胸前的青色短褂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连发髻都散了几缕,往日里的体面荡然无存。

“阿……阿郎,不……不好了!”

陈润之的笑容僵在脸上,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莫名一沉,拍着桌案呵斥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有话好好说!”

管事慌忙稳住身形,目光在堂内几位粮商脸上飞快扫过,嘴唇哆嗦着,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阿郎……这、这事……”

“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陈润之不耐烦地踹了脚桌腿,玉扳指在指间攥得发白,“有屁快放!是不是县衙那边有动静了?”

管事被他喝得一哆嗦,这才哭丧着脸道:“是、是衙门的人来报!说……说长安来的那些官员,在官仓里查出两处仓廪的粮食染了邪气!”

“什么?!”中堂内的笑声戛然而止,几位粮商齐刷刷站起身,眼神里满是惊惶,齐刷刷看向管事。陈润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身子前倾,声音发紧:“哪两个仓?!”

管事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细若蚊蚋:“是……是南丙仓和南丁仓……”

“什么?!”陈润之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从胡凳上弹了起来,衣袖扫翻了桌案上的茶盏,茶水泼了一地。他几步冲到管事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然后呢?!刘县令干什么去了?怎么处置的?!”

管事被他揪得喘不过气,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断断续续道:“被、被长安来的人……一把火给烧了!烧得干干净净!”

“轰”的一声,中堂内像是炸了锅。几位粮商面如死灰,刘掌柜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烧了……他们真敢烧……”邓奎也没了方才的嚣张,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短刀,指节泛白。

陈润之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连嘴唇都泛着青白。他松开揪着管事衣领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案桌上才稳住身形。他像是没听见刘掌柜的嘀咕,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刘县令呢?他为什么不阻止?!他是我亲家啊!他怎么能看着他们烧粮!”

他猛地转头,指着门外对管事吼道:“快!去把刘县令给我唤到府里来!不——不行!”他突然改口,“给我备马!我亲自去找他!我倒要问问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亲家!还有没有陈家!”

管事哪敢耽搁,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嘴里喊着“仆这就去备马”。中堂内,几位粮商面面相觑,刚才的得意洋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恐慌——连官粮都敢烧,长安来的那些人,怕是真的敢对他们这些私商下手了。

刘掌柜偷偷抹了把手心的冷汗,后背也已被冷汗浸湿,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满心都是“要糟”的念头。

正当中堂内一片混乱,陈润之抓着管事嘶吼着要去寻刘县令,几位粮商面如死灰、各怀惊惧时,又一阵更急促的脚步声撞开了中堂大门——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发髻歪斜,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嘴里反复喊着:“不好了!阿爷,不好了!”

陈润之本就被官粮被烧的事搅得心头冒火,见这年轻男子这般失仪,更是火上浇油,抬手就指着他厉声呵斥:“嚎什么丧!没看见这儿正乱着吗?又出什么事了!”

这年轻男子正是他的独子陈少华,平日里最是讲究体面,此刻却连礼数都顾不上了。

陈少华扶着门框,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好半天才顺过一口气,声音带着慌乱:“阿爷……刘县令……刘县令带着长安来的那些人、还有好多士兵捕手,直奔咱们家的西市粮仓去了!说是……说是要查咱们的粮食有没有染邪!”

陈润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方才被官粮烧毁激起的恐慌还未平息,这消息更是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若非一旁的管事眼疾手快扶住他,险些直接栽倒在地。他指着门外,声音都在发颤:“他……他刘县令疯了?!我是他亲家!他敢查我的粮仓?!”

一旁的刘掌柜听到这话,身子猛地一颤,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陈家粮仓的粮,有一半是他和陈润之合伙囤积的陈粮,还掺了不少发霉的次粮,若是被长安来的人查出,那可是连官粮都敢烧的主,他们这些私商的粮食,岂不是要落得同样的下场?

槽帮帮主邓奎也变了脸色,他攥紧腰间的短刀,沉声道:“陈社官,不能让他们查!咱们槽帮的兄弟还在粮仓附近守着,要不……”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竟是想动粗阻拦。

“动什么粗!”陈润之猛地回过神,厉声打断他,“长安来的人连官粮都敢烧,身边定有高人坐镇,你那点人手上去就是送死!”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慌乱,快步走到衣架前抓起外袍,“备最快的马!我现在就去粮仓!我倒要看看,刘县令和那些长安来的人,敢在我陈家的地盘上动什么手脚!”

陈少华连忙道:“阿爷,我跟您一起去!”

“不必!”陈润之瞪了他一眼,“你留在府里,好生看家!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奈我何!”说罢,他也顾不上整理衣袍,提着下摆就匆匆往外冲,连平日里片刻不离手的玉扳指都忘在了案桌上。

邓帮主和一众掌柜紧随其后。刘掌柜心中慌乱,出门时竟险些被门槛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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