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池对着镜子整理好装束,再次确认一遍零刃已经别在了腰间后,他走到门边戴上鸭舌帽。
他必须得出门。
这不仅是因为需要搜寻生活用品,更重要的是找到晴柔姐跟他说过的那个人。
在手触碰把手之际,街头的钟声正好被敲响,一共五下。
正时了。
“爸妈,我出门了。”
他站在门口轻声说。
碰。
走出小区,他将羽绒服的帽子覆盖在鸭舌帽上压低了帽檐。
他心底里摸不清楚的事情还有太多,就像是前两天宛若极光落地般,整个城市包括人都被蓝光笼罩。
以及,他现在眼前的一切。
程秋池靠着街边一路向着下一区外围的方向走去,他的目光打量着这条他曾走过无数次却已经难以辨认出原本模样的街道。
藤根粗壮的爬山虎几乎将街道两旁的建筑物覆盖个干净。
原本平整的路面已经坍塌,还有不少开裂的地方。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只有街边的路灯——除去那些已经倒塌的,它们仍在严格执行它们的职责——照亮街道,以及驱散黑暗里藏着的东西。
如果不是这样,他出门还得带上煤油灯,否则很难在几乎没有光亮的钢铁森林里辨认出道路。
但是如果需要带上煤油灯出门,他觉得只是亮着灯走过两个街道,他就得陷入煤油用光的窘境。
家里储备的煤油可不多。
谁能想到,当灰雾入城时,遮蔽光亮的居然是人类曾经居住的高楼。
程秋池总觉得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几百年,否则这座城市怎么可能会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变得如此破败?
更奇怪的是,自从蓝光消失后,那些玛菲尔西教团的人,他从未遇到过,如果不是有钟声的存在,他都要怀疑整个燧人只剩下了他们程家三口人。
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还是物色一处更好的住所,否则就凭那个像是已经变成危楼的小区,谁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坍塌。
而寻找那个叫做余年的人被他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上。在探索道路的同时,顺带找找,如果那个余年还活着的话,他们总会有机会遇到。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他必须快点。
程秋池绕过那些已经倒塌的广告牌和塌陷的路面,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小本子循着他确认过安全的道路疾行。
昨天他已经走到了第5街道,只要再穿过两个街道,就到能走到下一区的最外围,在那边高楼的数量会少很多。
这样就不必担心哪天高楼倒塌。
只要能够找出安全的道路,他就能带着爸妈离开从外观上看起来已经无比破败的小区。
雾里的燧人并不一定是安全的。比如说那些路灯的光无法照拂的地方。
那些地方光是靠近,他都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在害怕。
在没有光的地方,光是那种恐惧的情绪几乎都能让他窒息。
带着两位老人家根本不可能穿过那些地方。
程秋池沿着他早已探查好的路线在街道间穿梭,为了绕开那些失去路灯的街道,他花了很长时间。
根据他的预算,走到昨天他到达的最远处至少需要三个小时。
这将会是一次寂静而又漫长的旅程。
最好是寂静的。
他在心底轻声说。
脚步丝毫没有耽搁,他要在正时结束之前回家。所以,等他到了第5街道,他只有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找出一条正确通往外围的路。
......
“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望炎看向那位戴着面具的男子,试图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燧人变得不一样了,就在那些蓝光消失后。
但荧一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事不关己般靠在墙边,像是个雕像,只有陈望炎打算离开这里时才会一脚把他踢回去。
陈望炎垂头叹息,如果不是打不过,他真想在这个被称作是历史遗忘之人的脑袋上开个瓢。就用他的黑荆棘,狠狠来上那么一下。
啪。
他靠坐在墙角里,点起了不知道第几根烟。自从被处刑人打飞后,他就待在被他撞出的这片废墟里没离开。
原本他是打算就这样等死了。
可是不清楚为什么,处刑人似乎放弃了对燧人行刑,否则现在燧人已经尸横遍野,外面一定充满了尖叫和哀嚎。
这种场面他见过,在梦里也好,在现实中也好,他都见过。
但这次,他等了很久,却什么都没发生。当初降临到陈城中的灾难并没有如约在燧人爆发。就好像他的担忧,他的纠结都成了笑话。
在那之后,还发生了很多他看不懂的事。
但这些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萤一不允许他离开这里。
哪怕是去外面尿尿都不行。
沟槽的。
一想到这,陈望炎深深吸了一口烟,烟头发出的火光猛地向着末尾移去,他一口气几乎抽掉了半只烟。
“喂。”
萤一回过头,虽然带着面具,但陈望炎还是从他的肢体语言上看出了疑惑。
“你都不用上厕所的?是有类似尿壶的遗物?”
他闲着没事干,开始尝试跟荧一聊天,虽然这件事他做了无数次,但哪怕讲到累昏过去,荧一也不曾做出反应,只是面对着他不曾言语。
虽然有些瘆人,但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后,陈望炎就已经免疫了。
他真的已经开始怀疑这玩意是不是人偶了,毕竟他真没见过这位吃东西,每次他开始吃东西的时候,都盯着荧一看。
自从发觉,萤一没吃东西之后,他就拼命的让自己吃得很香。
最过分的一次,他拿出了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鸡,直接原地开烤。他自觉得这只烤鸡的香味能传出几里地,但荧一不为所动,真的就像是个雕塑一样死命朝外望,仿佛他陈望炎是在拉屎,看都不看一眼。
最后,他放弃了要用这招恶心萤一。
想到这,他再次叹息,又狠狠吸了一口,将最后那一点点尾巴丢在地上踩灭。
也不知道亲侄女怎么样了,没有见到‘壤’爆发,那应该没有意外死掉。
对此,他只能在心中祈祷,陈可可最好别莫名其妙死掉,否则燧人里的人类一样要陪葬。
陈望炎收起了心底颇为复杂的情绪,继续开口。
“我说,你们烛天天在灰雾里收集那些杂七杂八的八卦,到底是做什么的?我还在陈城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们连一天上几次厕所这种事情都收集过。
你们不会真的像是传闻里说的那样,需要靠各种各样的八卦来维持自身稳定吧?
话说,你们那些稀奇古怪,却又能用的知识到底从哪来的?
怎么逃避污染封锁的?.....”
陈望炎像是不知疲倦般叽里呱啦的又说了一大堆。
其实他原本就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在燧人的这些年里,他很少跟人交流,更多的时候,他会坐在街角看人来人往。
有时也会去那家薛卫青常去的烧烤店里坐坐。
就点上几串烧烤,和一碟花生米,然后坐在角落里静静的喝着酒看周围那些人聊天。他也旁听过好几次薛卫青和那个被称作渎神者的青年聊天。
沉默才是他的色彩。
原本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人有闲聊的机会。
谁能想到,现在他居然能自言自语讲上大半天,只有讲到累了才休息一会,从能储存物品的遗物里拿出水壶喝点水。
没办法,现在除了能当个话痨,他真什么都干不了。
要是不说说话,他感觉自己会被憋死。
他这是第三次喝水了,陈望炎发出一声感慨——水和食物这种东西真是自然界最伟大的发明!
他收拾了一下站起身走到荧一身边,循着萤一的视线朝外望去。
萤一回过头看着他,陈望炎耸肩,“放心,我没想跑,别老想着拿你那臭脚踹我。”
萤一扭头朝外。
陈望炎也不在意,靠在了被他撞出豁口的另一边,打着哈欠打量着外面的街道。
天上又开始飘雪了。
这什么破天气。
他嘟囔着伸手弹开一片雪花。
被他弹中的那片雪花在那一瞬间获得了巨大的动能,一路撞开其他的同伴,在高速的状态下保持自身完整,向着街道的另一头冲去,在雾中贯出一道长虹。
碰——
那些莫名其妙老化的建筑在他这一击之下倒下了一面墙,压倒了路边的灯,雾里的发光体又少了一个。
跟着建筑材料落地的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一声惊呼。
有人?
陈望炎愣住,他还以为燧人的人都跑进避难所了。
他有些尴尬的挠头,目光看向靠在另一边的萤一,刚想开口能不能让他过去看看,
可出乎意料的,在他的目光中,萤一动了,他摆脱了那副要盯着灰雾盯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打了个响指。
于是,在陈望炎有些懵逼的脸前,下落的雪花于空中缓缓趋向静止,为空气装饰上了一层晶莹的星河。
搞什么?
陈望炎的脑子还能在近乎时停的情况下思考,他想不明白荧一为什么会在现在出手。
他一直在这等人?
但是你特么等人为什么还要捎上我?
陈望炎顿时觉得自己完全是无妄之灾。
于是,在他的目光中,萤一缓缓向着雾中发出声音的位置走去。
下一刻,一道璀璨宛如银河的裂痕在他的视线中撕裂了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