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新的世界
酸雨开始下了。
不是那种噼里啪啦砸得人生疼的雨点，而是带着一股黏腻的、腐蚀性的气味，灰蒙蒙地从铅灰色的天幕上飘洒下来。落在废弃车辆锈迹斑斑的外壳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留下蜿蜒的污痕。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某种蛋白质缓慢腐烂的混合怪味。
林乔拧紧了小电驴的油门。
身下这辆“小绵羊”早已面目全非。原本粉白色的外壳被加固上了粗糙的钢板，焊缝像扭曲的蜈蚣爬满接缝处，车头焊接着一个狰狞的冲角，上面沾着暗红发黑的血肉碎末。两个轮毂明显加宽加重，碾过路面散落的碎玻璃和砖块时，稳得几乎没有颠簸。电机发出一种经过非法改装的、过于亢奋的嗡鸣，在这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她身上套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外卖员冲锋衣，背后印着的“饱了么”标志褪色得厉害，但依旧能辨认出来。只不过，她背上交叉背着的，不是外卖保温箱，而是一把刃口磨得雪亮的消防斧，以及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看不出原色的战术背包。
“前方路口左转，预计三百米后抵达目的地‘晨曦家园’3号楼。注意，检测到中低密度丧尸活动信号，建议提升时速至四十五公里以上，利用机动性突破。”
脑海里，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音响起。是007，她的系统，此刻正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导航角色，只不过播报的内容有点硬核。
林乔没吭声，眼神锐利地扫过前方。路口歪斜地堵着几辆撞毁的汽车，形成了一道简陋的路障。七八个穿着破烂衣服、皮肤灰败、行动迟缓的身影正在车辆之间漫无目的地游荡。听到电驴嚣张的马达声，它们齐刷刷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珠锁定住这个高速移动的鲜活猎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路线已根据实时路况微调，请从右侧人行道缺口通过。距离客户超时剩余：8分钟。”
林乔左手稳住车把，右手往腰后一摸，抽出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锅底还有点变形的平底锅。手腕一抖，锅沿在空气中划出破风声。
第一个丧尸扑到近前，腐烂的手指几乎要抓到她的胳膊。林乔看也不看，反手一锅挥出。
“砰！”
一声闷响，像是熟透的西瓜被砸碎。那丧尸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折过去，身体被巨大的力道带得旋转着飞开，撞在旁边的路灯杆上，软软滑倒。
小电驴速度不减，灵巧地一拐，从人行道被撞毁的护栏缺口冲了上去。第二个丧尸从侧面张开恶臭的大嘴咬来，林乔手腕一翻，用锅底精准地拍在它脸上。
“咔嚓！”鼻梁塌陷的声音清晰可闻。
第三个丧尸试图抓住车尾，林乔头也没回，握着锅柄的手臂向后猛地一戳，锅柄末端狠狠撞在丧尸的眼窝里。丧尸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仰面倒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小电驴轰鸣着冲过了路口，将剩下的丧尸甩在身后。酸雨落在她的头盔面罩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清理路障耗时2.7秒，效率评估：优秀。请继续保持。”007的电子音适时响起。
林乔终于开了口，声音透过头盔有点发闷，带着点漫不经心：“少废话，目标状态？”
“生命信号稳定，但情绪波动剧烈，疑似受到持续惊吓。单元楼门禁失效，电梯停运，需徒步上楼至顶层28楼。”
林乔啧了一声，油门拧得更深。小电驴在空旷破败的街道上狂飙，偶尔有零星的丧尸从角落里冲出，都被她或用平底锅拍飞，或干脆加速直接撞开。
晨曦家园小区就在眼前。昔日的高档住宅区，如今一片狼藉。绿化带荒芜，喷泉干涸，散落着垃圾和不明骸骨。3号楼的单元门歪斜地敞开着，里面黑黢黢的，传出隐约的嘶吼。
林乔一个急刹，小电驴稳稳停在单元门口。她利落地翻身下车，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根冷光棒，掰亮后扔了进去。幽蓝的光芒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照出大厅里徘徊的三个身影。
她反手抽出背后的消防斧。
五分钟后，林乔踏上了28楼的楼梯间。消防通道里弥漫着更浓的血腥和腐臭，她脚下不时踩到干涸或未干的血迹，以及一些无法辨认的碎块。这一路上来，她手里的平底锅和消防斧交替使用，解决了不下二十个被困在楼内的丧尸。冲锋衣的下摆溅上了不少污秽，但她呼吸依旧平稳，只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2801室。厚重的防盗门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抓痕和撞击凹痕，但门体本身还算完整。
林乔收起消防斧，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头盔和沾了血污的冲锋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送外卖的。她抬手，屈指，用指关节在门上敲了三下。
“您好，您点的外卖到了。”
门内死寂。几秒后，传来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和一个女人急促的低语。
林乔耐心等着。她能听到门内至少有三个心跳声，两个急促，一个微弱。
又过了十几秒，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一条缝隙，链条还挂着。一只布满血丝、充满惊惧的眼睛出现在门缝后，快速扫视着她。
林乔保持微笑，尽管隔着面罩对方也看不见。她举起手腕，上面戴着一个改装过的、屏幕却亮着“饱了么”接单界面的设备，朝着门缝晃了晃。
“晨曦家园3栋2801，王女士对吗？您点的……呃，‘绝境求生全家桶’。”她面不改色地念出007杜撰的外卖名。
门内的女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颤抖着手去解链条。
就在链条即将滑落的瞬间，一个矮小的身影猛地从女人身后钻了出来，手里举着一把橙色的塑料玩具手枪，枪口哆哆嗦嗦地对准林乔，带着哭腔尖声喊道：
“不许动！你……你是不是丧尸派来的卧底？！”
林乔低头，看着那个大概五六岁、吓得脸色惨白却强装凶狠的小男孩，还有他手里那把连水都射不出来的玩具枪。
她非常淡定地放下手腕，从冲锋衣胸前那个印着“饱了么”logo，实际上是个小型储物空间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略显皱巴、但格式标准的外卖单，隔着门缝展示给小男孩看，语气平和得像是在楼下便利店买东西：
“小朋友，你看，外卖单。您点的全家桶到了，麻烦确认一下收货，给个五星好评。”
小男孩愣住了，举着玩具枪的手慢慢放低了一点，似乎在努力辨认那张纸上根本不存在的商品列表。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带着明显笑意的男声，从林乔侧后方的楼梯间阴影处传了过来：
“啧，现在的配送服务这么周到？送外卖还附赠清理丧尸？”
林乔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她竟然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她猛地回头，视线锐利如刀。
只见一个穿着深灰色防风外套、身形挺拔的男人，正悠闲地靠在楼梯间的防火门上，双手插在兜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深邃，扫过她身后那扇敞开的、露出惊魂未定母子俩的门，又落回她身上，在她那沾着血污的平底锅和背后的消防斧上停留了一瞬。
最扎眼的是，他胸前挂着一个塑封的工作证，随着他微微倾身的动作晃荡着。
上面清晰地印着一行字——丧尸王研究中心，主任，江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