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了城墙的依托,没有了地利的优势,完全是力量、勇气和意志最原始的碰撞!
刀剑疯狂地劈砍在铁甲上,迸溅出刺目的火星;
长矛凶狠地突刺,穿透皮革和血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怒吼声、咆哮声、临死前短促的哀嚎、重物倒地的声音……所有的一切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的噪音。
熊炎如同陷入了绝境的疯虎,剑光闪烁,步伐灵动,避开正面重斧的劈砍,反手一剑削断了一名敌军的脚踝,在其倒地惨嚎时,又一剑精准地刺入其面门。
但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他们看出了熊炎身份不凡,疯狂地向他围攻。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带着恶毒的风声,“噗”地一声,狠狠钉入了他的左肩!
箭头穿透甲叶缝隙,深入骨肉,剧痛让他身体一僵,动作瞬间变形。
“三公子!”
亲卫统领目眦欲裂,狂吼着奋力劈翻两名敌军,用身体挡在熊炎身前,硬生生替他挨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铠甲。
熊炎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他咬牙,左手抓住箭杆,猛地发力,
“咔嚓”
一声将其折断,任由那半截箭簇留在肩内,鲜血迅速浸透了肩甲下的战袍。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再次挥剑冲上。
“不要管我!杀敌!为了郢都!为了楚烈国!把缺口夺回来!”
他的悍勇,他身先士卒的担当,如同最猛烈的强心剂,深深刺激了周围每一个濒临崩溃的守军。
士兵们看着连公子都如此拼命,胸中最后一丝怯懦也被怒火和血性取代,他们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用身体组成人墙,用生命填补着缺口,与魏阳军进行着寸土不让的惨烈争夺。
战斗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尸体在缺口处堆积得如同小山,鲜血汇聚成溪流,潺潺流淌,浸湿了每一个人的鞋底。
最终,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涌入缺口的魏阳军被全部斩杀,残存的守军用沙袋、石块和敌人的尸体,勉强将这个致命的缺口重新堵塞起来。
当最后一名冲入缺口的魏阳军士兵被乱矛刺死,熊炎再也支撑不住,拄着满是缺口的佩剑,单膝跪倒在粘稠的血泊之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左肩钻心的剧痛,脸色因失血和脱力而苍白如纸。
他看着眼前这片真正意义上的尸山血海,看着身边倒下的、许多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忠诚卫士,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百折不挠、誓死不屈的钢铁意志!
郢都,还在楚烈军手中!
但这惨胜的代价,太过沉重。
城墙破损严重,守城物资几近枯竭,可战之兵锐减,人人带伤,筋疲力尽……还能在这样的猛攻下支撑多久?
五天?三天?
祁天承和二公子熊亮的援军,究竟到了哪里?
还能及时赶到吗?
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都如同压着千钧巨石,这巨石的名字,叫做未知与绝望。
而城外的东方霸,显然绝不会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时间,下一次进攻,必将更加疯狂,更加致命。郢都的命运,已然走到了最危险的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第六日,黎明。
持续了五天五夜的血腥攻防,已经将郢都南城墙变成了一个巨大而丑陋的伤口。
多处坍塌的缺口被守军用尸体、沙袋和一切能找到的杂物勉强堵塞,但依然脆弱得如同纸糊。
城头上,还能站立的守军不足原先的三分之一,人人带伤,甲胄破碎,眼神因过度疲惫和杀戮而显得有些呆滞,只是机械地握着手中残破的兵器。
滚木礌石早已用尽,箭矢也所剩无几,连火油也只剩最后几罐,被珍重地放在最关键的位置。
熊炎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长矛,靠在残破的垛口后,左肩的箭伤只是被简单包扎,依旧隐隐作痛,鲜血不时渗出。
他的银甲早已被血污和烟尘染成暗褐色,脸上满是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同寒星,死死盯着城外再次开始集结的魏阳军方阵。
他知道,今天,可能就是郢都的最后一战了。
城防已到极限,士兵们全凭意志在支撑,而意志,终究无法弥补实力的绝对差距。
城外,东方霸骑在他那匹神骏的乌骓马上,位于攻城大军之后。
他看着郢都城南那片狼藉的城墙,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满意的笑容。
五天猛攻,代价巨大,但终于要将这颗钉子拔除了。
“传令!全军压上!一鼓作气,给本帅踏平郢都!”
他举起手中那杆碗口粗的镔铁长枪,直指摇摇欲坠的城南缺口,“亲卫营,随我冲锋!破城先登者,封侯拜将!”
“杀——!”
最后的决战号角吹响!魏阳军如同倾巢而出的黑色狂潮,以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攻势的疯狂,涌向郢都城墙。
箭雨遮蔽了刚刚露白的天空,投石机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密集的轰击,重点照顾那些脆弱的缺口。
“顶住!为了楚烈国!”
熊炎嘶哑地怒吼,挥动长矛,将一名刚刚冒头的魏阳军校尉刺穿。
但更多的魏阳军如同蚂蚁般沿着云梯攀上,从缺口中涌入。
守军拼死抵抗,用身体组成人墙,用牙齿和指甲与敌人搏斗,但防线还是在一点一点地被压缩,被撕裂。
一处较大的缺口被魏阳军精锐突破,守军节节败退。
东方霸见状,大笑一声,一夹马腹,乌骓马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竟然直接从稍缓的坡道冲上了城墙缺口处的尸堆!
他长枪如龙,左右翻飞,枪尖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真劲灌注之下,每一击都蕴含着开碑裂石的巨力。
“挡我者死!”
东方霸怒吼,长枪横扫,三名堵截的楚军士兵连人带盾被砸得筋断骨折,倒飞出去。
他如同虎入羊群,所向披靡,瞬间在缺口的守军阵型中撕开了一个口子,更多的魏阳军顺着这个口子蜂拥而入!
城头,眼看就要彻底失守!
熊炎看得双目赤红,提起最后的气力,带着身边仅存的几十名亲卫,向着东方霸的方向亡命冲去!
他知道这是螳臂当车,但他别无选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咚!咚!咚!”
低沉而雄浑,不同于魏阳军战鼓节奏的号鼓声,突然从魏阳军大营的侧后方,如同闷雷般滚滚传来!
这鼓声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嘈杂!
紧接着,在地平线的尽头,一道黑色的潮线骤然涌现,并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魏阳军后方席卷而来!
无数面赤红色的楚军战旗在晨曦中迎风招展,如同燃烧的火焰!
冲在最前面的,是如同旋风般的楚烈国骑兵,马蹄声汇聚成雷霆,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楚烈”字大纛之下,一员银盔银甲,白发飘洒,手持一柄厚重的凤嘴刀,目光如电,正是楚烈国大将军祁天承!
他身旁,二公子熊亮一身戎装,面容坚毅,高举战剑!
“楚烈的儿郎们!随我杀敌!解郢都之围!”
祁天承声若洪钟,如同惊雷炸响,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
“杀——!”
十万楚烈国援军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流,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地撞入了猝不及防的魏阳军侧后翼!
正准备给予郢都最后一击的魏阳军,完全没有料到身后会突然出现如此庞大的敌军!
侧翼和后方瞬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正在攻城的部队听到身后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军心大乱,攻势为之一滞!
已经冲上城头、正准备扩大战果的东方霸,听到那熟悉的战鼓和祁天承的怒吼,动作猛地一僵,霍然回头,看向后方那一片混乱的自家军阵,眼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滔天的杀意!
“祁!天!承!”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手中的镔铁长枪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功败垂成!
只差最后一步!
而城头上,原本已经绝望的熊炎和守军,看到那如同神兵天降的援军,看到那面熟悉的“祁”字帅旗,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震天的欢呼!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祁大将军回来了!二公子回来了!”
“天不亡我楚烈!杀啊!”
原本濒临崩溃的士气,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生命力,守军们精神大振,奋起余勇,竟然将冲上城头的魏阳军又硬生生地逼退了下去!
东方霸看着后方越来越混乱的局势,知道今日破城已然无望。他死死盯着远处那杆“祁”字大纛,一股被挑战权威的暴怒和遇到宿敌的兴奋交织在一起。
他猛地调转马头,用长枪指向祁天承的方向,声如雷霆,响彻战场。
“祁天承!可敢与我再一战?!”
他要以一场巅峰的对决,来挽回士气,来证明他东方霸,才是这天下最强的名将!
祁天承此时已率精锐骑兵冲垮了魏阳军后阵,正指挥大军分割包围混乱的魏阳军。
听到东方霸的挑战,他勒住战马,凤嘴刀斜指地面,白发下的面容古井无波,唯有眼神锐利如刀。
“元帅!小心有诈!”
副将急忙劝阻。
祁天承微微摆手,目光穿越混乱的战场,与东方霸那充满战意和杀气的眼神隔空相撞。
“东方霸欲借单挑重整旗鼓,我若避战,我军士气必受影响。况且,此獠肆虐我楚烈国疆土,屠戮我楚烈国军民,今日,正好做个了断!”
他看向身旁的熊亮。
“二公子,你暂代指挥,继续冲击魏阳军两翼!”
“末将领命!大将军小心!”
熊亮郑重抱拳。
祁天催动坐下枣红马,不紧不慢地向着两军阵前那片相对空旷的地带行去。
楚魏两军的士兵,似乎心有灵犀般,逐渐停止了厮杀,自动向后退开,留出了一片巨大的圆形场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即将到来的、代表着两国最高武力的巅峰对决上!
东方霸手持镔铁长枪,枪长一丈二,通体黝黑,唯有枪尖雪亮,散发出森然寒气。
他催动乌骓马,如同黑色魔神,带着一股惨烈的杀气,缓缓迫近。
祁天承手持凤嘴刀,刀头如凤喙,背厚刃薄,刀杆乃混铁精钢打造,沉重无比。
他白发银甲,坐下枣红马神态安详,与东方霸的暴戾形成鲜明对比,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两人在场地中央相距五十步勒住战马,目光在空中交锋,仿佛有实质的电光火花迸射。
没有多余的废话,几乎在同一时刻,两人身上同时爆发出磅礴的气势!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卷起地上的尘土草屑!
这是“真劲”外放的体现,是超越普通武将范畴、踏入神将领域的标志!
“吼!”
东方霸率先发动,乌骓马长嘶一声,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冲而来!
手中镔铁长枪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真劲灌注枪身,枪尖震颤,幻化出数点寒星,笼罩祁天承周身要害!
这一枪,快、狠、准,蕴含着摧山断岳的恐怖力量!
祁天承瞳孔微缩,枣红马灵性地向侧方踏出一步,同时他双臂运劲,沉重的凤嘴刀划出一道玄妙的弧线,不闪不避,迎着枪影悍然上撩!
“锵——!!!”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彻战场,仿佛平地惊雷!
刀枪碰撞处,火星四溅!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轰然炸开,吹得近处的士兵几乎站立不稳!
两人身形皆是微微一晃,坐骑各自退后一步。
第一次交锋,势均力敌!
“好!再来!”
东方霸狂笑,战意更盛,长枪一抖,化作漫天枪影,如同狂风暴雨般向祁天承席卷而去!
每一枪都蕴含着撕裂一切的真劲,空气被切割发出嗤嗤声响。
祁天承面色凝重,凤嘴刀在他手中舞动如轮,或劈、或砍、或格、或挡,刀光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银色光幕,将东方霸的攻势一一化解。
他的刀法沉稳大气,守得滴水不漏,偶尔反击一刀,则如雷霆乍现,逼得东方霸不得不回枪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