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书圣才缓缓抬起眼帘,那双仿佛能洞察万古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或许……”
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如重锤般敲在卧龙心头,道:“并非完全无人能阻。”
卧龙一惊,猛地抬头道:“师尊的意思是……还有人能阻止陛下?”
书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极东之地,那片被无数目光暗中窥视、却又沉寂如万古深渊的区域。
“陛下之道心,坚不可摧。能让他改变主意的,绝非武力压迫,亦非利害权衡。”
书圣的声音变得幽深,道:“唯有能触动其内心深处真正在意之物、之人,方有可能让他停下脚步,重新权衡。”
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卧龙,一字一句道:
“这世间,若说还有谁能够阻止他的,唯有一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
卧龙瞳孔骤缩,浑身微震!
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书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恍然。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人间时,昊辰恭敬立于叶白身侧,聆听教诲的模样。
昊辰登基后,每每遇到棘手难题,总会下意识望向钦天监方向,仿佛在寻求某种指引。
决裂后,昊辰那双帝眸深处难以掩饰的痛苦与挣扎。
以及方才,昊辰提及叶白时,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复杂与深沉……
是了。
唯有他。
唯有那个曾经引领昊辰踏上修行之路,曾经被他视为如山师恩,却又因道不同而分道扬镳的人。
唯有那个如今身处紫垒城风暴中心、自身亦面临百年之期劫数的禁忌令主——
叶白!
这世间,除了叶白,恐怕也没有别人了。
卧龙只觉得喉咙发干,心脏剧烈跳动。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沙哑地问道:
“师尊……您说的可是叶前辈?”
书圣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显然对弟子能瞬间明悟感到满意。
“不错。”
书圣缓缓道:“陛下与叶白之间,师徒情分虽断,因果却未绝。陛下心中,对叶白始终存有一份特殊的敬意与复杂情感。这份情感,或许连陛下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但它确实存在,并且影响着陛下的许多抉择。”
“更重要的是,”
书圣目光变得锐利,“叶白是陛下修行路上的引路人,是陛下曾经最为敬重、甚至视为目标的存在。即便如今道不同,叶白的看法、叶白的意志,对陛下而言,依旧有着非同寻常的分量。”
“若叶白开口,陛下……或许会听。”
卧龙闻言,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担忧覆盖。
“可是师尊,”
他急切道:“叶前辈如今自身处境亦是凶险万分。紫垒城外虎狼环伺,百年之期传闻愈演愈烈,他还要庇护刚刚飞升的许凌等人……此时再去打扰,是否……”
“是否不合时宜?”
书圣接过了他的话,摇了摇头,道:“卧龙,你需明白,此事已非寻常。陛下此去,关乎的不仅是其个人生死,更可能引发一连串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甚至影响到整个仙界的格局,以及叶白自身的布局。”
“叶白虽超然物外,但绝非漠视众生之人。更何况,陛下终究曾是他的弟子。”
书圣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笃定,道:“于公于私,叶白都不会坐视陛下就此赴死。更何况……”
书圣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那幕后神主布局深远,将陛下与叶白皆纳入棋中。叶白若要破局,陛下……或许也是关键的一环。救陛下,或许亦是救他自己。”
卧龙身心再震。
他怔怔地看着师尊,脑海中飞快消化着这些信息。
是啊。
若那神主真以昊辰为饵,意图引叶白入局,那么救下昊辰,便是破了此招。
这不仅是在救昊辰,更是在帮叶白规避一个潜在的巨大陷阱。
想通此节,卧龙眼中忧虑稍减,但随即又被另一个问题困扰:
“可是师尊,即便叶前辈愿意出手,他又该如何阻止陛下?陛下此刻已然循着因果线而去,速度快到极致,我们恐怕难以追上。而叶前辈身处紫垒城,又要如何拦阻?”
书圣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轻轻拍了拍腰间书简,缓声道:“谁说阻止,一定要追上陛下,当面拦阻?”
卧龙一愣:“师尊的意思是……”
“陛下虽强,但终究初入神君,对时空与因果的掌控,尚有许多不足。”
书圣目光望向无尽虚空,仿佛穿透了层层壁垒,道:
“而那因果线所连之神主,其所在之地,必定层层封锁,禁制重重。陛下想要抵达,绝非易事,途中必然需要多次穿梭虚空,调整方位。”
“我们追不上,但有人……或许可以。”
书圣收回目光,看向卧龙,最终道:
“你立刻动身,前往紫垒城,将陛下之事,尽数告知叶白。记住,务必详实,不可遗漏半分。至于叶白会如何做……”
他顿了顿,最终道:“那便是他的选择了。”
卧龙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弟子明白!这就去办!”
说罢,他不再犹豫,对着书圣躬身一礼,周身文道气息流转,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朝着极东之地,紫垒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虚空之中,只余书圣一人独立。
他望着卧龙消失的方向,又望向昊辰离去的那片深邃星海,最终,将目光投向了紫垒城。
“叶白……”
书圣轻声自语,接着缓缓道:“出来吧。”
话音一落,
他旁边的虚空便传出一阵波动,一个身穿玄色道袍的俊朗青年从中走了出来。
“道然,见过书圣前辈!”
道然一出现,便对着书圣躬身一拜,语气中透着一丝恭敬。
“老朽还以为是哪位高手,原来是道宗宗主。”
书圣同样笑道,眼中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讶。
若不是腰间书简生出感应,他还发现不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