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城,往日虽肃杀,却仍有秩序。
而如今,这座雄城仿佛一口被架在烈火上的巨锅,压抑、沸腾,濒临爆炸的边缘。
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仙灵之气与暴戾魔气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相互冲撞、侵蚀,在天幕上拉扯出扭曲的光带与不祥的暗影。
城墙上的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明灭闪烁,汲取着灵脉的力量,发出低沉的、不堪重负的嗡鸣。
修士们往来奔走的步伐更快,脸上不再是警惕,而是混杂着决绝与悲壮的肃穆。
大战的阴云,已然笼罩四野。
林澜站在城主府最高的了望台上,衣裙在混杂着灵力和魔息的狂风中猎猎作响。
她望着远方两界山的方向,那里的魔云如同沸腾的墨海,翻涌滚动,规模比初来时庞大了数倍不止,其中隐隐传来令人牙酸的魔力咆哮与金铁交击之音。
魔尊墨渊,正在调兵遣将。
而仙门这一边,以天枢宗为首,各派援军亦在源源不断地通过传送阵抵达。
剑光如雨,法宝横空,肃杀之气冲霄而起。然而,在这看似强大的阵容背后,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正在蔓延。
一切的导火索,便是数日前那场针对林澜的、未能成功的刺杀,以及随后爆出的“云芷仙子与魔尊勾结,意图破坏封印”的“铁证”。
尽管林澜第一时间向驻守长老解释了那是离间之计,尽管墨渊为她挡下致命一击是无数魔族有目共睹的事实。
虽然仙门对此解读为魔尊维护“重要棋子”,但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恐惧的浇灌下疯狂生长。
尤其,是在幕后黑手(那位潜伏在魔族高层、同样觊觎墨渊权力,并暗中向仙门传递“证据”的叛徒)持续不断地推波助澜下。
“他是在保护我,还是……在坐实我的‘罪名’?”林澜在心中冷然道。
墨渊那偏执的、不容置疑的维护,在仙门眼中,恰恰成了最致命的指控。
“宿主,根据行为模式分析,魔尊墨渊有87%的概率是出于本能维护,其思维模式中,‘占有’与‘保护’界限模糊。
但不可否认,他的行为客观上加剧了你的困境。”
小乖冷静地分析道,“目前仙门内部,对您的信任度已降至冰点。主战派声音完全压过了保守派。”
林澜抿紧了唇。她理解仙门的恐惧,千年宿敌,任何与魔尊的牵扯都足以触动最敏感的神经。
但她无法接受的是,无人愿意去深究背后的阴谋,无人相信她身为“云芷”转世的立场。
“清玄呢?他那边情况如何?”她更关心这个唯一可能理解她处境的人。
“清玄师兄仍在极力斡旋,试图争取时间查明真相。但……效果甚微。
主战派以‘维护仙门荣光,清除内患’为由,要求即刻对魔族发起总攻,并……控制您。”
控制。说得真好听。林澜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林澜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清玄走到了她身边,与她并肩望向那片翻腾的魔域。
他依旧穿着那身雪白的首席弟子服,但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往日温润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
“师祖。”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三日……最多三日。主战派已联合了七成以上的长老,决战之势,恐难挽回。”
林澜沉默了片刻,轻声问:“你信我吗,清玄?”
清玄身体微微一僵,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远方,仿佛要将那浓稠的魔云看穿。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艰涩:“弟子……想信。”
不是“信”,而是“想信”。
这其中的差别,如同天堑。它代表了理智与情感的极致拉扯。
他相信林澜(或者说云芷)的人品,但无法解释那些“铁证”,无法忽视墨渊对她那非同寻常的态度。
仙门千年的教育、肩负的责任,都在拷问着他的判断。
林澜心中轻轻一叹。
她不能怪他,在如此巨大的压力和“证据”面前,清玄还能说出“想信”二字,已是对她最大的维护。
“若大战爆发,你待如何?”林澜换了个问题。
清玄猛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道:“若魔军来犯,清玄身为仙门首席,自当身先士卒,护卫疆土,死战不退!
此乃职责所在,亦是……信念所系!”
他的信念,是护卫仙门,是斩妖除魔。
而林澜的任务,却是让那万魔之首为她“堕魔”。
何其讽刺。
“很好。”林澜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记住你的职责和信念。”
她的话让清玄怔了怔,似乎有些不解其意。
就在这时——
“呜——嗡——!”
一声沉重、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号角声,猛地从两界山方向传来!
声浪凝若实质,带着摧垮心神的魔力,瞬间席卷了整个镇魔城!
城墙上闪烁的符文光幕剧烈地摇曳起来,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修为稍低的弟子当场脸色煞白,口鼻溢血!
魔尊总攻的号角,响了!
比预估的,更快!
紧接着,如同决堤的洪流,无边无际的魔族大军从那翻腾的魔云中汹涌而出!
魔兽咆哮,魔骑奔腾,遮天蔽日的魔禽发出尖锐的嘶鸣!
浓郁的魔气汇聚成黑色的浪潮,铺天盖地般向着镇魔城拍击而来!
“敌袭——!全军戒备——!”
凄厉的警报声响彻全城!
无数道剑光、法宝光华瞬间亮起,仙门修士如同潮水般涌上城墙,结阵、诵咒、张弓!肃杀之气瞬间攀升至顶点!
大战,爆发了!
清玄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其他,对林澜急声道:“师祖!此地危险!
请速回府内静室,开启所有防御阵法!外面交给弟子!”
说完,他深深看了林澜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决绝,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随即,他化作一道凌厉的剑光,毫不犹豫地射向城墙最前沿,那里是压力最大的正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