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卫峥进入贡院,需要经过全身的检验,而后找到自己所属的一间狭小的房子,坐下来,整理自己的考篮,笔墨、食物、休息所用的被褥枕头,而后等待科考。
卯时入场,辰时开始考试。
穿着红色官袍的考官严肃而立。
阳关透进来,顾卫峥想到了站在贡院外那一张张期待的脸,他心神有些恍惚。
晨雾渐散,清风吹的人有些冷,直到辰时锣鼓声骤然响起,那些考官才沿着狭窄的甬道开始分发考卷。
顾卫峥深吸一口气,拿出毛笔,刚要准备润笔,忽然发现自己方才已经恢复的右手,骤然僵硬,且不会动了……
那一瞬间,手指带给他的冲击力几乎犹如当头一棒!
怎么会这样?!
主考官手中的考卷已经落在他的案桌上,清风忽至,试卷沙沙作响,掀开一角。
顾卫峥心神大乱,偏偏这时鸣炮声划破贡院上空,砰的一声,震慑心头,考官口中喊出“开考”二字,重重击碎了顾卫峥本来已经稳下来的心。
他慌得不得了,可偏偏极致安静的贡院,能听到各种落笔答题的声音……
可是——
顾卫峥想到了父亲的不看好,他拼了命的想要证明自己,但是出发前,他仍然在父亲的眼里看到,“如果不行就算了。”
想到了弟弟为他押下全部的赌注。
想到阿姐为他争取到青阁大师门下做学生,老师在他出师前,曾经问过他一句,“你科考是为了什么。”
他那个时候想不明白,或许是为了争一口气,或许是觉得外祖母她们希望他科考,也或许是为了帮阿姐。
可是看着面前的考卷,想到了自己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温书,手生冻疮也要坚持写字,每天不到深夜不敢睡,他头悬梁锥刺股,困了不敢合眼。
十年,整整十年,一路走到现在……
可他忘了,他年少时想要看过太多人间疾苦,他想要为民请命,想要辅佐君王。
想要成为……人上人。
顾卫峥跳动焦灼的心渐渐平息了下来,巨大的欲望冲击着他,他就是一个俗人,他想成为人上人,如今冷静下来,他的意志可以帮他达成所愿,身体虽然用不上力,可他的意志力能带他杀出重围——
他可以的。
他绝不认输——
顾卫峥用力咬破手指,感受到疼痛的那一刹那,他眼底蹦出希望,疼就代表能动。
剧烈的疼痛让他欣喜若狂,知道五指刺破,被啃的鲜血淋漓,手指的血迹沾染在笔上,他才艰难执笔。
他的他生怕会触碰到考卷上。
可是在写下《空谈义理误国,经世致用为要,试论儒学利弊》为题的那一刻,手指的疼痛似乎减轻了。
顾卫峥的眼神渐渐坚定。
而在贡院的一处角落里,有两个人暗中见面,眼神对视,其中一人正是那夜见了华敏的张大人。
对面的人露出一个笑容,张大人这才暗中点头,而后两人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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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峥入贡院还需要好几日,所以顾家人自然不会在这一直等着,温云眠也要随着君沉御回京。
雅间内,温云眠和外祖母她们说话,君沉御并不在。
另一间房,清风吹进来,沈恹低声说,“皇上,太后这次是要拼尽全力刺杀月皇了,属下暗中探查到的人,就不在少数,这次月皇怕是真的危险了。”
为了让月皇死,而使皇贵妃胎气不稳,一尸两命,太后还真是不惜一切代价。
君沉御眼底掠过戾气,他闭了闭眼,对太后的容忍已经到了极致。
“吩咐下去,尽全力驰援。”
“是。”
沈恹停顿了下,疑惑的问“皇上,您今日为何要让属下安排人换掉顾三公子手中的药?那顾二公子的手岂不是……”
君沉御转过身,凤眸寡情凉薄,“要入官场,做朕的心腹,没点考验怎么行。”
他没什么情绪的说,“他的考验还多着呢,且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盯着他的人,可不少。
顾卫峥,让朕好好看看你的本事,配不配为朕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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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云眠在隔壁和外祖母喝茶,正说笑时,茶水不知怎得忽然一歪,直接烫在了她的手上。
刺痛灼烧骤然传来,大舅母她们吓了一跳,赶紧给温云眠擦手,“娘娘,没烫着吧?”
温云眠本来是手疼,可是不止怎么,看到茶杯跌下桌子的那一刻,心突然空了一下,那种说不上来的揪心,就像是突然在高空往下坠的揪疼。
“没事。”温云眠回过神,笑着摇头。
但是她皮肤白,这么一烫,直接红了起来。
君沉御正好进来,看到一片狼藉,温云眠手背烫伤的厉害,他眼神立刻就变了,快步走过来,将她手拿过来,质问屋内的人,“怎么回事?”
感觉到君沉御有些要动怒,顾家人吓得缩了下肩膀,温云眠赶紧开口,“我方才自己打翻了茶杯,不慎烫到的。”
君沉御心疼蹙眉,“月医!”
月医赶紧进来,君沉御侧身让开,“给娘娘包扎。”
不过好在伤的不重。
在这待了一会,天色也不早了,温云眠就说回宫,君沉御自然答应。
她和外祖母她们依依不舍的撒了会娇,外祖母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君沉御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声音温和的说,“等你生产后,想见家人,随时传她们入宫就是。”
跟着君沉御上了御驾,君沉御还在看她的手,“疼不疼?”
温云眠摇头,“还好。”就是觉得手上火辣辣的,烫的很,倒也能忍着。
“下次小心些。”
温云眠点头,“知道了。”
“朕抱着你。”
温云眠愣了下,刚要说不用,就被君沉御不由分说搂进了怀里,他薄唇离她脖颈和锁骨很近,温云眠刚要说话,君沉御就惩罚性的轻咬了一下她的锁骨。
温云眠蓦得瞪大眼,君沉御挑眉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蛊惑,“朕不喜欢你这么冷淡。”
温云眠捂着脖子,“臣妾不敢。”
不过她突然问了一句,“皇上,上次那个文书还在你手上吗?”
君沉御眼神骤然暗了一些。
这会,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声传到马车内,君沉御喉咙滚动了一下,“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