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灵往前走，只觉得有一股指引的力量在将她牵引到那个小孩身边。
可她还没有走几步，就被方才在她身边的拽着袖子，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看着他，对上他那双大大的眼睛，李毓灵能从他的倒影里看到她自己的影子。
“阿姐…”
李毓灵听到那人那样喊她。
声音不是来自她所听过的。
“你别去。”
声音几近在哀求，那双大眼睛里投射着她错愕的脸。
“我不是你阿姐…”她说道。
不…
手中抓着的袖子从掌心被抽走，明明他抓的那么用力，可为什么，还是那么容易从他手中逃脱了。
李毓灵按照本能，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一步一步走在茂密的青草丛中，朝着那小孩走过去。
小孩与方才抓她袖子的一般高，但他的长相很出众，眼尾下压，上下睫毛浓密垂直，给人的视觉冲击很强，但他的肤色又像雪一样的白，白到夸张，像蝴蝶轻薄的翅膀，仿佛轻轻一折就有鲜血会迸射出来。
李毓灵的衣裙与草想接触，发出沙沙声，她一直走，一直走，明明看着很近，但又走了很远，仿佛怎么也走不到他身边去。
李毓灵有些泄气，但奇怪的是，明明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但她还是再往前，像是有什么吸引着她，让她一定要去到那小孩的身边。
再一阵轻狂的春风拂过面庞，李毓灵终于觉得那人近在咫尺。
那小孩就站在原地，看着那群玩耍的人，他的眼神中没有羡慕与向往，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处境。
但李毓灵知道他想玩，因为他的手上拿了一个草编的蚱蜢，脚边还有一只肥胖的可爱小麻雀，也同样是用草编的。
他看起来很孤独，没有人跟他一去玩，只能将目光放到这些事情上。
李毓灵走近他，捡起躺倒在他脚边的小麻雀。
小孩转过头来，他的眼神与方才那人完全不同，刚才喊她姐姐的那个小孩，眼睛里流露着期待与渴望，像一汪汩汩流动有涟漪的春水，但站在她身边的这人，眼神如深潭，黑漆漆的，像粘稠的沼泽。
没有人愿意与他对视。
因为与他相望的体验，太过糟糕。
小孩只看了她一眼，似乎认定了她会离开。
但同时又允许她触碰自己心爱的小麻雀，并把手中的蟋蟀也给了李毓灵。
李毓灵莫名地感觉到，他是在等她。
“你是在等我吗？”
李毓灵惊讶自己的直接，她的话说出口，视线变得有些恍惚起来，像踩在了一只巨兽的肚皮上，随着它的呼吸，脚底踩着的土地开始起伏。
起伏是如风吹草浪一样的柔软丝滑，像飘渺的云，在天边伸展身姿。
她站在上面，没有会跌倒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莫名给了李毓灵一点安心的感觉。
也或许是身边的小孩太过沉着，与他的年纪实在不相符。
她等待着回答，抬头望天，却发现一个很奇异的天象，湛蓝的天空中是柔软的云，但再远一点，直到与远处的山一样的距离，那些云变成了夕阳才有的橘黄色，而视线收回，在背后的天边的云又是粉色的。
这一片天地，有着一天的云的变化。
像一幅画卷，被画笔画在纸上，不拘于时间，不拘于内容，只描绘了孩童玩耍的一角。
在画卷未展示出来的地方，有一个小孩，正眼巴巴地看着。
那小孩听到李毓灵的话，又转过头来，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睛形状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但他的睫毛却向下压，这样看上去，显得柔情又冷情。
李毓灵看着他的眼睛，他在回答她的话。
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如太阳下山后星星爬上苍穹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一般让人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李毓灵读出了他眼中的意思。
他在等她。
李毓灵得到了回答，一时间又茫然了，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又为什么要等她？等她做什么？
李毓灵这时候又觉得此人是自己又非自己。
她还在与他对视。
李毓灵放慢了眨眼的速度与呼吸。
他的眼睛像一个漩涡，正在将她吸入混沌之中。
李毓灵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一根一根的睫毛和眼睛里一些细小的红色血丝。
以及他的眼睛里的倒影。
那是她的脸。
李毓灵觉得她低头的角度正在发生变化。
余光中察觉到四周的景象似乎都在飞速发生变化。
风刮的更加强烈。
将她的碎发吹拂到脸上，有一些刺入她的眼睛里，她不得不闭上眼，伸手去拂开。
可有一只手比她更快。
那只手是温凉的，像在夏日里触摸的玉，在她的脸上短暂地停留，替她解决了碍事的头发。
眼睛被刺得有些疼痛。
但李毓灵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她再次睁开眼，惊奇地发现她不需要低头也可以对上对面的眼睛。
且她还需要抬头。
那双眼睛与方才她闭眼前想比，褶皱变深，眼神更深邃，看向她时，染上了一丝别的情绪。
李毓灵惊讶了一下，她下意识将视线从他的脸上撤开，天还是那么蓝，云还在飘动，只是那群小孩已经不见了，属于那些小孩的欢乐笑语也一同不见了。
除了耳边的风声之外，她就只能听到来自面前人的浅弱的呼吸声。
他的目光如从沼泽中扭动而出的毒蛇，黏腻又湿冷，一寸，一寸，从她的额头，往下，细细地认真注视。
李毓灵呼吸有些发紧。
她忍不住咽了口水。
“我一直在等。”
她听到一道清泉空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犹如一道清脆的琉璃炸开的声音。
“等你。”
李毓灵往后退了一步，这下终于看清他的脸。
那张脸的全貌让李毓灵呼吸一窒。
她梦到过。
那个由阿狸变成的男子的脸。
风将他的眼睛吹的微眯，显得他神情有些迷离，与那日晚上跪倒在她床榻前仰起脸祈求怜爱索吻的模样大同小异。
李毓灵浑身一颤，一阵奇异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