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起床了。”唐沅棠打开客房窗子，风和阳光瞬间闯了进来，徐生之还蜷在被窝里，睡得正沉，那头发蹭在枕头套起了卷。
他眼皮都没掀一下，闷在被子里嘟囔，声音含糊得像含了口棉花“老子……没睡醒……”
“你也太能睡了吧？”唐沅棠的声音带着点无奈，人已经走到床边，鞋尖轻轻碰了碰床沿。
徐生之眼皮沉重含混地咕哝：“几点了……”
“该吃饭了。”
“那么早啊……”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得发飘。
“是午饭。”林明清端着个白瓷大碗进来，汤里的排骨随着脚步轻轻晃悠，飘出阵阵肉香。小桑和盘尾跟在后面，一人拎着个油纸包，包子的热气把纸都熏得发潮。
“这劲头，可比我还能睡。”小桑把包子往桌上一放，啧了声，语气里满是揶揄。
徐生之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乱糟糟的头发支棱着，一手揉着眼睛往窗外瞅——院里的石榴树被日头晒得发亮，叶子上的露珠早没了影。他抓了抓头发，手指勾着衣襟慢吞吞地套，嘴里还碎碎念：“怎么就到午饭了……我明明记得昨晚才……”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他像是被什么蛰了似的，猛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脸颊瞬间红了块。那点清晰的痛感让他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几人，眼神里还蒙着层没睡醒的迷茫，却多了几分惊惶“我在哪？你们怎么在这啊！？”
“睡傻了？”小桑几步凑过来盯着他，一脸怀疑。
“昨天不是你说要住客栈吗？”林明清把碗筷摆得整整齐齐，语气平淡，却不忘补一句，“房钱记得结。”
徐生之这才讪讪地哦了声，起身时脚步还有点飘，走到桌边先扶着唐沅棠坐下，自己则拿起个包子，眼睛闭着似的咬了口，眼角余光却偷偷溜向林明清和小桑，含糊不清地问“你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吗？”
小桑手里的包子“啪嗒”掉在碟子里，脸“腾”地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林明清眉头一挑，眼神瞬间带了点警觉，重重的放下给徐生之汤碗，撒出些许“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别那么紧张。”徐生之赶紧摆手，脸上堆着笑，咬了口包子含糊过去。
饭后徐生之心里打着小算盘，趁众人收拾碗筷的功夫，踮着脚就往门口挪，鞋底子蹭着地板，悄没声的刚摸到门帘边，后领就被人稳稳攥住，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
“去哪？”林明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不低，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
徐生之脖子一僵，缓缓转过来，脸上堆起笑，眼神却有点飘“呃……出去透透气，看看风景。”
“透气前，先把房钱结了。”林明清松开手，往桌边指了指，“找过账房说按人头算，你那一份得单独给。”
徐生之皱眉心虚地瞟了眼旁边的几人，见都看着他，只好叹了口气掏出他的生财笔。
“事已至此……”
“此什么此啊，你还想拿这个骗人？”小桑一把夺过徐生之的笔开口。
“还有没有道德？”
“没有。”
唐沅棠和盘尾也在一旁谴责道。
“切，好好好，服你们。”徐生之没办法只能无奈乖乖掏出些碎银。
客栈外，走出很远平坦的草地尽头就是重重春山，几人还在那重重春山之外，风轻云淡。
徐生之一路嘀嘀咕咕没个停“我说，确定跟着你们能找到唐浅？这要是白跑一趟，我可亏大了……话说回来，你们这消息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承花吔说的。”小桑头也不回地答了句。
“承花吔……承花吔……”徐生之咂摸了两遍这名字，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嗓门陡然拔高，“承花吔！？”他猛地想起那人，还有自己被埋在地里的豹猫，脸都涨红了，“你们疯了吧！？那家伙不是个坏人吗？指不定就是他们一伙的！这去了不是送死是什么！啊！？”
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声，把旁边的盘尾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两步。
“吵什么吵！”小桑转过身“难道因为怕就躲起来不成？”
“万一这是个圈套呢！啊？”徐生之也梗着脖子喊回去，急得手都比划起来。
“小心着点就是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吧！胆小鬼！啊！”小桑的声音也拔高了八度。
“啊！？你说谁胆小鬼！”
“就说你！啊！”
“啊？”
“啊！”
“停停停！”林明清被两人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眉头拧成个疙瘩，沉声喝止。
徐生之还在气头上，喘着气道“那你说怎么办？我还以为你们手里有什么底牌，我这……”话没说完，忽然觉得嘴唇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似的，张不开了。
“吵死了。”林明清一脸不耐地收回手，“自然是要找帮手的。”
徐生之眼睛瞪得溜圆，手指着自己，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满脸都是‘我我我……我！？’的惊恐。
“不是你。”唐沅棠笑着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明晃晃的嫌弃。
听到这话，徐生之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浑身力气，肩膀一垮，竟莫名松了口气，连被封住嘴的憋屈都淡了几分。
他想既然这几位或许也不是有勇无谋的人，况且……况且。
徐生之轻轻捏起挡住眼睛的发梢“我一定要搞清楚……唐浅，找到你我一定会杀了你，哪怕一起去地狱。”
一路上徐生之跟在后面，瞧着前头几人的身影，越看越觉得心里头那点疑惑挠得慌。他索性加快两步，凑到林明清身侧，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怼了对方一下，又拽着人往旁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问“喂我说，你跟那小半妖，到底有没有啥进展啊？”
林明清脚步猛地一顿，皱着眉看他“什么进展？”
“装什么糊涂。”徐生之撇撇嘴，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林明清耳边，“从上次见面到现在都多久了？你该不会……还没拿下吧？”见林明清抿着嘴不说话，他更是得寸进尺，眼珠子一转就想往外蹦浑话，“睡觉了吗？亲嘴了吗？毕竟大男人，需要我……”
“闭嘴啊！”话还没说完，林明清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伸过来捂住他的嘴。
那边小桑正被树上蹦跶的灰雀吸引，刚转过头，就瞧见林明清和徐生之拉拉扯扯的，一个捂着对方的嘴，一个还在扭着身子嘟囔，顿时愣住了“你俩……这是干啥呢？”
“没事没事！”林明清没有开口，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笑，摆了摆手，“你们先往前走，我们俩说两句话，一会就跟上。”
“唔唔唔……”
“怪怪的。”唐沅棠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们两眼，慢悠悠地开口。
“别管了，你们先去瞧瞧晚饭吃啥，我们马上就来。”林明清也顾不上别的，拽着还在揉脸的徐生之，就往旁边的巷子里拖。徐生之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喂喂喂喂喂，你这是做什么？”徐生之见周遭没人，顿时拔高了些声音，带着点嘲讽，“我可不好这口，就算到了没人的地方，你想强迫也没用，我是万万不会从的。”
林明清听得额角青筋直跳，猛地甩手将他推到墙上。“咚”一声，徐生之后背撞在砖墙上，抬眼就见林明清阴沉着脸，拳头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你刚刚想说什么？我警告你，不准打小桑的主意！想好了再开口。”
这话一出，徐生之明显愣了愣，随即满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林明清，心里直犯嘀咕：这家伙怕不是疯了？就那个又矮又暴躁的小半妖，跟个地雷似的，谁会对她感兴趣？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敢说，他悻悻地揉了揉后背，脸上挤出个难看的笑“你想多了，我就是想给你支几招。”说着还撇了撇嘴，眼神里那点“这点事都办不好”的鄙夷，明晃晃的藏不住。
林明清沉默了片刻，视线往旁边移了移，被他那眼神看得耳根悄悄泛红，却仍板着脸，声音硬邦邦的“那……你说该怎么办？”
徐生之眼睛瞬间亮了，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蠢东西，大男人你有时候就得强势点！你想睡她就找个屋子关起来，往床上一摔，脱了衣服压上去……”话没说完林明清的拳头就落了下来。
“真变态啊！”林明清又气又急拳头还扬着“还没有没有斯文的办法？”
“那你强吻她。”
“要更斯文些的。”
徐生之上下打量着林明清，那眼神里的看不起几乎要溢出来“连这胆子都没有，活该你没进展。”接着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沉了些“小桑她……没经历过真正的生离死别吧？你们这种人，说不定哪天就栽在谁手里了，现在什么都不做，真到了那一步，可有得后悔。”说着轻笑一声，摇摇头，伸手拍了拍林明清的肩膀，“交给我吧，帮你一把。”
徐生之拍着胸脯保证，让林明清先去跟其他人汇合，自己则要留下做些准备。林明清本就满心怀疑，再三警告他“务必斯文些，不准胡来”，才不情不愿地转身走了，脚步里还带着几分犹豫。
“哎……真是没出息。”徐生之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撇撇嘴，随即又勾起一抹促狭的笑，低声自语，“呵，让你瞧瞧我的手段。”
果然，林明清往前没走多远，就见唐沅棠几人在树下等着。小桑正仰着头看天，眉头皱得紧紧的，见他过来，忍不住嘟囔“那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好在意啊。”说着还抓了抓头发，一脸苦恼。
“回来拷打一下。”盘尾冷不丁冒出一句，声音平平的。
“哪能用‘拷打’啊，太暴力。”小桑摆摆手，笑着纠正，“拷问就行，听着斯文点。”
唐沅棠在一旁凉凉地接话：“你这俩词，也差不了多少。”
正说着，林明清已走近了。几人忙朝他招手，小桑率先发问“就你一个？徐生之呢？”
林明清眼神有点飘，含糊道“他说还有点事，稍后就来。”
“你们偷偷说什么了？”小桑又凑近好奇问道。
“没什么，他那讨厌嘴我能跟他说什么。”
几人也没多想，顺着街边往前走。路过一家卖糖糕的铺子，油香混着糖甜飘过来，小桑吸了吸鼻子，拉着林明清就凑了过去“这个看着好吃！”买了几块。
林明清思考后还留了两块用油纸包好，礼貌性的给徐生之留着，省得他回来又抱怨。
日头渐渐往西沉，街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橘黄色的光映着青石板路，倒有几分暖意。可左等右等，徐生之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都快入夜了，他能有什么事？”小桑掂了掂手里的糖糕，有点不耐烦了。
唐沅棠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朝斜后方努了努嘴“你看，那姑娘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们？”
小桑回头一瞧，果然见个穿浅绿布裙的姑娘站在街角，手里捏着块帕子，眼神犹犹豫豫的，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瞟，像是有话要说，又总鼓不起勇气。
“她的味道出现好久了，看什么呢？”小桑嘀咕着，索性径直走了过去“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那姑娘被问得一慌，帕子攥得更紧了，脸颊泛起红潮，目光在几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明清身上，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请问……你是沧海阁的林明清吗？”她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怯意。
林明清一愣，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没什么印象，还是礼貌地笑了笑“正是在下。姑娘找我有事？”
“你不记得我了？”姑娘抬眼望他，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我是浅鸢啊……你，果然忘了吗？”她说着低下头，耳尖红得厉害，像是又羞涩又难堪。
这话一出，小桑、唐沅棠和盘尾齐刷刷地看向林明清，眼神里满是“有事”的探究。
“忘了什么？”小桑开口问起。
林明清眉头微蹙，脸上笑意未减，语气却淡了些“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沧海阁，林明清，怎么会认错？”小桑在一旁看不下去，没好气地白了林明清一眼，又对浅鸢说道“就是他。”
浅鸢像是得了确认，激动往前挪了半步，忽然伸手拉住林明清的衣袖，眼里已蒙上了一层水汽“真的是你！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可现在看来，我好像不应该来……”
“啊？”林明清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想抽回袖子，可被浅鸢抓的紧紧。
浅鸢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一脸惊愕的小桑，手猛地松了，慌忙低下头，声音带着失落“是我唐突了……之前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对不起……”她说完，对着几人匆匆福了福身，转身就跑，裙摆扫过石板路，背影瞧着竟有几分凄凉。
“这……这怎么看都像是……”唐沅棠张了张嘴，没说出后面的词。
“旧情人。”盘尾紧接着说了出来。话音刚落，唐沅棠也跟着点了点头，算是附和。
小桑立刻转头瞪向林明清，抬手揪住他的衣领“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识她吧！？什么叫‘之前的事’？”
林明清也是一头雾水，皱着眉道“我真不认识她，连名字都没听过。”
“谁信啊！人家跟了你一路都沧海阁林明清了！还不认识了！？”小桑显然不听，唐沅棠和盘尾也盯着他，那眼神明摆着“必须给个说法”。
“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小桑生气喊道。
林明清被缠得没办法，又瞧着浅鸢跑远的方向，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我去追她问问清楚，在带来给你们解释。”说着，便抬脚追了上去。
小桑望着他的背影，皱起眉头又看了看手里被捏碎的糖糕，哼了一声“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