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经世济民
十二月十一,无雪,微风,林如海难得休沐在家,推了一切在外应酬之事,在妻子贾敏闺房中,教女儿黛玉读书,交谈心得。
不想还是有客登门,林如海本不欲见,可门外管家林全说,“老爷,来人自称是您的下属,递的帖子上也确实是位户部郎中。”
林如海愣住,他休沐在家,户部有事也不会找上他,便将《思怜》交给黛玉,他起身到门口同林全询问详情。
屋内的黛玉同母亲贾敏说话,只隐隐听到来人姓文,不等多时,父亲林如海就进来了,面带歉意,“敏儿,我怕是要去一趟,今日原意是一家人好好聚聚,不料.......”
“你去吧,若是要事可别耽搁了。我这自有玉儿陪着呢,哪里缺你不得了。”贾敏盖着厚厚的褥子,半躺着,面上血丝全无,白皙如纸,即使如此,说话时依旧是温婉一笑。
林如海也是不好意思,只说,“既如此,我去去便来。”
只是贾敏看着林如海出去的残影,笑不见了。黛玉看着母亲的神情变化,忙躺到母亲怀里,同她讲书。
在林府书房等候的正是受贾琏所托的文郦,来找女娲了。
一盅茶未饮尽,主人便来了,文郦连忙放下茶起身迎候,林如海不是第一日见文郦了。
只是文郦到访倒是第一次,他起手第一句便是,“敬淳,你如何今日来拜访我。可是衙门里有事?”
“林大人,我今日来是为了公事,也是为了私事。”
文郦的含糊让还未喝上茶的林如海满眼疑惑,但文郦说完这一句,便是沉默,等到林府的下人将茶奉到林如海手边,林如海反应过来,冷声下令,“我与文大人有事要谈,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要进来!”
“是”林全带着下人领命,纷纷退出书房,关上房门,只留二人谈事。
文郦半偏头,看了眼合上的书房门,转过来看向林如海,“林大人,卑职想问,此番粮乱,中枢诸公是不是另有考量?”
林如海心下不安,轻笑一声,“敬淳此话何意,粮乱之事早有定夺,如今北地物议已平,民怨渐熄,如何还有别的问题?”
文郦不卑不亢,揭穿林如海的掩饰,“可据卑职所知,虞公近来多有同贺大人以及您密室私谈,如今战事大局将定,粮乱若熄,三公又有何难,需要密谈呢?”
林如海面色阴沉下来,死死盯住文郦,脑中思绪飞舞,淡淡地说道,“文敬淳,探听上官私事,不是为下者应守的规矩吧?”
若是换做他人,林如海连这句话都不会讲,只会叫下人将人轰出大门,可文郦不同。
“林大人,此间只有我们二人,虚应故事的话不用多讲。
我们很清楚,太清宫议事结束后,陛下同你在春熙园独处,其间情形我们未知,可事后陛下曾找过虞公入宫谈事,之后就有了三公的密谈。
时间上如此连贯,我们想,这不会是巧合。”文郦的话很硬,叫林如海犯难,文郦看林如海的犹疑之色,便直言,“我们所料不错的话,白银必是三公所谈核心!”
林如海瞳眸巨震,惊慌之色显露无疑,他不是为文郦猜中谜题而惊慌,而是为文郦话中的那句’我们‘而忌惮失措,他缓过神来,沉声反问一句,“你是为谁来的?”
文郦还未想好回答,就听到林如海的后话,“是贾淮之,对吧?”
林如海眼光深邃,不复刚才的浅淡,叫文郦心头一冷,血流都僵住了,林如海怎么会知道的?
而主位端坐的林如海看到文郦的反应,心下一沉,叹道,他们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文郦稍回过神来,擦去额头本就不存在的汗珠,没有傻傻地问林如海,他是怎么知道的,而是问道正题上,“林大人,想来我们猜对了,可往下谈了吧?”
收回目光的林如海却不管文郦的问话,悠悠空叙,“敬淳,你第一次来林府不是今日吧?”
文郦不解林如海问起这话的意思,他今日来林府当然不是第一回,细细想来是第二回了。
“我记得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还是我同琏儿姑姑结婚之时。
你拿着你父亲的名帖来贺喜,让我事后从管家处得知,好生意外,我们林家和你们文家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如何你们能来呢?”林如海的思绪回到很久以前,“可这样奇怪的陌生人家,还不止你们文家一个,我当时还不了解,等后来便知道了,说来我是不是最早知道春秋社名单的外人呢?";
文郦警惕地看着林如海,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林如海和贾琏真他娘的妖,怪不得能做一对姑侄。
当初贾琏姑姑结婚,不是兄弟们看贾琏高兴,鬼才愿意小小年纪掏私房钱备礼送上门去,叫人现在知道呢,该死!
林如海再度将目光放在文郦身上,语气柔和,“你今日来访问起此话,就是说,粮乱是有你们春秋社掺和的。
如果我往不可能处猜,江南士绅只不过是一帮蠢货,给你们做了挡箭牌而不自知的绝世蠢蛋。
粮乱前后想必都是你们联合勋贵、商人做的局,站在背后让对手冒险,错是他们的,亏钱的也是他们,但最后达成的目的却是你们的。
对吗?”
林如海的问话,没有任何反馈,但文郦已经完全褪去热燥,平静之下心中升起一丝杀意。
如果贾琏选中的女娲今天之后不愿意补天,那么就得有人死,就是贾琏也得认,大不了事后挨贾琏打,反正又不是杀他姑姑。
林如海继续揭开文郦的底,“今年棉价不同寻常,恐怕也是你们操纵的结果,几百万两银子就控制了北方的棉花市场,在十月叫士绅们亏得祖宗都认不得了,也是你们的手段。
他们最后粮食滞销,现在成了烫手山芋就是你们的杰作了。
更让人意外和吃惊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文郦冷冷地看着林如海,没有反应,等来了林如海的自述,“是打击江南士绅甚至都不是你们的目的,你们的真正目的反而是通过粮乱反应出来的银价不稳定!”
文郦在这一刻确定了贾琏没有部署错,他姑父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比起,经世学派内部其余三家的候选人,面前这个人更理解问题的本质。
于是他耐心询问,“林大人,你今日说的,我不否认,当然也不会承认。既然你已经谈到了核心,不如我接着你的话往下谈。”
林如海顾不得桌上的茶冷,低头喝上一口,看贾琏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林大人,您说的好,银价不稳定,可到底怎么个不稳定呢?”文郦的话透着诡异。
林如海却心里面透亮,这番粮乱,之所以闹出白银的问题,就在于两三月时间北方粮价的巨大波动,物价不稳,骚乱即起。
他同李嵇和贺襄几次分析下来,搞清楚了整件事的大致脉络以及暴露出来的问题,棉价的价格带动是整件事的关键。
如果不是棉价高涨,在短时间内向民间输入了远超往年的白银数,即使是新粮上市,十月也不会有如此低的粮价,导致江南士绅决定停售,随即配合辽河河运线被切断的消息,将粮价在十一月抬高到了难以解释的地步,也不会引来隆兴帝的决心整治。
但这里面是有几个难以解释的问题的。他同隆兴帝讲的当然是问题,但那只是远忧,他所说的只是他的构想,也许到那天也只会发现这次是偶然现象。
而眼下他们三人可以看到的是棉花市场对粮食以及银价的波动影响,如果通过棉贸向北地注入白银,缓解北地的长久白银荒的策略是可行的,有利于北地百姓减负,那么就可以商榷,抽其精髓,一并加入新政之中。
只是其中部分细节,三人拿捏不准,但又没有办法复现来确定利弊,所以耽搁了下来。
文郦如今来了,就是说某些问题可以通过这场谈话来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