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
高亢激昂的口令声，打破了第一缕晨曦笼罩下东部海疆的寂静。驻守宇夏国鲁东半岛岛尖位置的守备海岸部队某团炮兵营一连的训练场上，全连官兵整齐列队，身姿挺拔的连长正在宣读一份特殊的命令。
“稍息，团部命令：昌四火，因比武负伤致残，已无法承受高强度训练和作战任务，提前退出现役。此令！某某团，2020年4月20日。宣读完毕！”
连长停顿片刻，接着说道：“同志们：四火同志，是我们这支英雄连队自新国家成立以来出现的最强、最优秀的士兵，没有之一。他从入伍到现在，六年多时间里，代表连队和营、团、师，参加大小比武22次，摘得桂冠78个，为连队争了光、添了彩，他是我们炮兵一连的功臣，必将载入连队的史册。”
说到这里，连长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他个人荣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两次、三等功五次，本该继续留在部队建立军功、献身国防事业。然而，年前守备军的冬季大比武中，他为救助兄弟团部的战友，不幸摔下悬崖，造成重度脑震荡、十三处骨折、四处韧带断裂，还有外伤多处。经过几个月的治疗，虽然各受伤处已经愈合，但由于伤得太重，身体已经无法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甚至还留下了暗伤，经鉴定为四级残疾。”
连长的声音中已经略带哽咽。
“因此，他不想成为一个无用的闲人、成为部队的负担，主动申请退出现役。连队和营、团领导数度挽留无果，最终作出他提前退役决定。”
简明扼要介绍情况后，连长暴发出一声大吼：“昌四火！”
“到！”站在队伍第一排最后位置、身背背包的昌四火，同样大吼一声。因为他觉得这是最后一次被连长点名，必须士气高昂。
“出列！”
“是！”
连长与士兵一呼一应，士兵半转身迈步走出队伍。如果细心观察，士兵的双腿不再挺直，走路还有点轻微的一瘸一拐。
待士兵在队伍前站定后，连长面向全边官兵，下达号令：“全连都有，敬礼——”
“唰”全连将士齐刷刷地举起了右手，庄严敬礼。
同时，站在第一排最前位置的指导员，齐步走出队伍来到昌四火面前，立定站好，二人互致军礼。
而后，指导员亲手为昌四火卸下帽徽、摘下领章和胸牌，并紧紧与他拥抱在一起，双手用力拍打他的肩膀。
“砰砰砰……”十几声后，指导员猛然松开昌四火，一声：“保重，兄弟！”急忙向后转，双眼满含热泪快速朝着队伍的排头跑去。
官兵们一直紧绷不发的情感，受到指导员的影响，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突然喷发。
“呜呜呜……，四火、班长、四班长……”一群钢铁汉子顷刻间放声大哭，嘴里喊着平时最亲密的称呼，纷纷跑出队伍去拥抱昌四火。
一会功夫，他们就里三层外三层把昌四火围在了中间，抱头痛哭。
而在圈外，连长、指导员和其他五名干部，也是泪流满面，并尽力克制着情绪，尽量不发出哭声。
此刻，火红的太阳已经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暮春的暖阳洒在整洁庄严的营区里，洒在拥抱在一起、聚集成一片的草绿色军装上，散发出无比耀眼而又感伤的光芒。
见时间差不多了，连长、指导员互相递过一个眼神后，连长用手抹了一下被泪水眯住的双眼，高声喊道：“全连都有，回到各自位置，向右看齐！”
几名干部迅速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抱在一起的战士们则缓缓松开双手、脚步沉重地回到队伍里站好，一起向右摆头，“哒哒哒——”用小碎步调整好队形。
“炮一连的官兵，都是男子汉，别婆婆妈妈个没完，再耽误下去，头班车就走了个球。”
连长的话一如既往的犀利。
“敬礼——，欢送——昌四火，光荣返乡！”
官兵们再次举起右手，齐齐敬礼，通红的双眼全部聚焦到昌四火身上。
在队伍前面，距离连长五步远的昌四火，整了整摩得起毛、洗得发白的迷彩服，紧了紧背包带，挺了挺胸膛，抬起头，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阳刚的脸，迈开脚步，一步一顿地向着营院大门走去。
“啪”门前站岗的哨兵双手拍打在胸前钢枪的枪身上，一个挎枪礼，迎接心中的偶像来到营门，又目送他走出营门。
身后列队的官兵，随着他的脚步，默默无声地跟到门口。
走到营门外面，昌四火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大门、面向战友，深情凝视了一眼，仿佛要把这一切的一切牢牢铭刻在心里。
接着，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过身迈开大步，坚定地向着镇中心的汽车站站点走去。
他一边走，头脑里一边浮现出六年多军旅活的点点滴滴。
“四火、班长、四班长……多多保重，归途顺利，回家后多联系……”
尽管身后传来了战友们的声声不舍和殷殷嘱托，但他始终没有回头，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泪流满面。
“四班的混蛋玩意儿，你们想干啥，还不赶紧给唠子滚回来！”突然传来了连长的暴喝声。
昌四火知道这是自己班里的几名战士，还想再送他一程。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路漫漫雾蒙蒙……”不知是谁，领头唱起了那首熟悉的《驼铃》。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铿锵有力的歌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还好这一路没有人看见，否则就要被老百姓看笑话了！”昌四火的心情渐渐平复。
他从迷彩服衣兜里掏出纸来，擦干脸上的泪水，双掌揉了揉脸颊，挤了挤眼眶，转了转眼球，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如常。
他一瘸一拐、步履匆匆地来到汽车站点。不一会，首班公共汽车进站，他随着其他乘客一起上车，前往威卫市汽车站。
“哎，才走了三、四里地，就感觉气不够喘，肩膀、腰和双腿胀痛不堪，难道自己真要残疾一生，做一个废人了吗？”上车放好背包，坐在座位上，昌四火在心里嘀咕道：“还好连长听了自己的话，没让战友们来送，不然在车站哭得稀里哗啦，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