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栀还未进包厢茶室时,蒋英捷和谢时序已经站在门口迎接她。
进去后,蒋英捷不来虚的,也不寒暄,首先直截了当地真诚道歉,接着告诉盛栀他们一直是怎么和谢北聿相处的,所以作为父母他们绝对不会帮他隐瞒什么不好的事。然后蒋英捷自然而然沉浸陷入回忆,讲她还没结婚时,盛怀蓁曾对她有过救命之恩的那段渊源。
她没提十四年前,他们也曾要把盛栀带回来的事,因为这事说了显得做作。
蒋英捷滔滔不绝,谢时序和盛栀暂时没插话的机会。
盛栀一直微笑聆听,时不时点点头。
“你们喝杯茶吧,慢慢讲。”谢时序适时打断让蒋英捷歇会,茶室没有别人,他自己来泡茶斟茶。
第一次看夫人这么尽心地解释,谢时序不免在心里又开始骂他那狗儿子。
“小盛,不管怎么样,上次隐瞒你,作为父母,我们要跟你说声对不起。”谢时序道。
盛栀见蒋英捷也说完了,看着他们,亦是直截了当认真道:
“妈,爸,谢谢你们的道歉,也谢谢你们对我说这些,我很感激。”
成年人论迹不论心。
就算今天蒋英捷和谢时序不对她说这些,她也觉得无可厚非。她和谢北聿两人的关系是这些的前提,其他的没必要苛责别人和为难自己。况且他们也对她很好,他们不拿乔也不虚伪,行为就是一切最好的答案。
退一万步讲,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她和谢北聿在大洋小岛上生死关头命悬一线,能活下来就是幸运。尽管谢北聿也没打算把这事告诉谢家任何人。
蒋英捷和谢时序对视一眼,百感交集。
蒋英捷心口有一道难言情绪在激荡,“小栀……你真的,我也谢谢你愿意叫我一声妈。”
谢时序也是暗自感叹片刻,这儿媳是个敞亮人。
她没有循着他们的逻辑说一句客套的“没关系”,而是说谢谢。
盛栀笑了笑,在港城改口也是基于她愿意。失忆不代表失智,动心就是动心,没什么好不承认的,她接受了谢北聿又已和他结了婚,见到蒋英捷叫声妈也正常,动动嘴锦上添花的事。
“还有一件事,虽然你们没说,我也很感激。当年你们去沈家找过我,我知道的。”她眼梢带笑,不紧不慢道。
“……小栀你还记得?”蒋英捷有点不可置信,“可是当时你还小,我以为你不会记得。”
盛栀轻轻点头:“记得。其实那时我刚好跑到沈爷爷的书房外,能听到一点你们的谈话。”
——那时沈煜拉着盛栀在花园里玩,虽是小学的年纪,但也能听得懂很多事。
“谢总,蒋总,首先我知道你们谢氏刚刚化险为夷,需要做很多善后的事,你们在这个时间段未必亲自顾得来小姑娘。第二,盛栀祖父是我老战友,你们放心,我会像对待亲孙女一样待她。”
彼时,沈老爷子开口道。
谢时序在那一年接连经历了丧父、丧兄,并应对那群豺狼虎豹设下的局,刚稳抓谢氏大权,和蒋英捷连续好几夜没怎么休息,已然心力交瘁。
他知道蒋英捷十分想争取盛栀,没和沈老爷子耗,直接道:“沈叔,这不是问题,如今我们是想带走她,你提条件吧。”
毕竟谢氏再不济,也比沈氏强。
但沈老爷子也不遑多让:“我问过小姑娘的意愿,她是愿意来沈家的。且她现在已经在这,如果再奔波一趟,去到你们谢家,这要让她怎么想?”
屋内一时安静僵持不下。
蒋英捷当时坐在谢时序旁边,一直没开口,她有点闷,想出去抽根烟。
修长手指夹着女士香烟点燃,吞吐一口的时候,蒋英捷看到了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从花园一旁蹿出来,与她的视线刚好撞上,她一愣。
与盛怀蓁三分相似的眉眼,那不是盛栀还能是谁?
蒋英捷手忙脚乱地将烟扔了,用高跟鞋踩灭,同时用手挥散开香烟味。
“栀栀,别听了,走吧。”那男孩对盛栀说。
蒋英捷猜到这男孩是沈老爷子的孙子,沈煜。
她走向了他们。
一袭黑色风衣,高挑身材的陌生女人,大气端方的长相,一种沉淀过的漂亮。
这样的蒋英捷走向盛栀的时候,盛栀是惊艳了下的。
她那时已经接受了父母离世这件事,年龄相仿的沈煜的陪伴又仿佛是一层轻柔的毛毯,掩去了不少苍凉的心绪。
她看着蒋英捷漂亮眼眸下的黑眼圈,虽妆容雅致,但有掩盖不住的疲态和碎裂的痕迹。
但这位阿姨似乎还在强颜欢笑,要对自己表达善意。
蒋英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盛栀先开了口:“阿姨,您真漂亮。”
蒋英捷看着她,露出了那一年以来最会心的一个笑,但笑的时候眼中噙着泪光。
——其实那一年年初,她的亲弟弟一家在国外出车祸都走了,她一时间甚至怀疑那不是意外。悲伤还没完全缓过来的时候,谢时序的父亲也因病去世,然后就是那场大劫,谢时宪牺牲了,她自然得知,盛怀蓁也牺牲了。
盛栀看着蒋英捷,把手中刚从花园里摘的花递给了她。
“这个送你。”她感觉得到,蒋英捷心底在悲伤。
蒋英捷俯身接过盛栀手里的花,闻了闻,眼波动容:“谢谢你,盛栀。”
盛栀眨了眨眼。其实刚才她听到了书房里的谈话,也明白他们是想和沈爷爷一样收养自己。但那时她心里也有了答案,所以也很直接,
“阿姨,谢谢你们,但我想在这里。”
蒋英捷把花紧紧攥在手上,问她:“那,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盛栀偏头看了一眼沈煜,沈煜也看向她,眉目清俊的男孩对女孩微微笑了下。
盛栀对蒋英捷点点头:“很好。”
谢时序和沈老爷子听到动静,也抬脚出来了。
“栀栀,我们去那边荡会秋千吧,”沈煜一看到那头的身影,便率先跑开了,“走。”
“好,”盛栀朝蒋英捷挥了挥手,往远处跑去,“煜哥,等我。”
……煜哥。
蒋英捷咂摸着这个称呼,看来盛栀和沈煜关系倒是还不错。这个读音,不提的话,她还没反应过来,和谢北聿的名也是同一个读音。这男孩和谢北聿年龄也相近,都是12岁多。
最近他们焦头烂额,所以早前把谢北聿送到了港城,也不知道那小子在那待得怎么样了。
身后谢时序和沈老爷子走了过来,站在她身侧。
沈老爷子看着远处秋千上的盛栀,还有推秋千的沈煜,欣慰笑道:“你们看,孩子关系很好的,她也愿意在这,我看就这样吧。”
谢时序从这个角度看,也看不清俩孩子的脸。他握住蒋英捷的手,驻足看了很久远处两道身影在嬉闹的画面。
……
包厢里,谢时序给蒋英捷和盛栀又斟了茶。
蒋英捷感叹道:“人生真是很奇妙,小栀,你能和谢北聿好好的,妈妈是真高兴。”
谢时序恍然间想到了一件什么事,问她:“小盛,你是不是以前眼睛被恶作剧过,看不见,还进了医院?”
盛栀手指顿了顿,许久以前的记忆被拉到了眼前,“您是怎么知道?”
蒋英捷也好奇:“谢时序,你怎么知道?”
“看来那个女孩真是小盛,”谢时序认真回忆了一下,“英英,你还记得谢北聿有一次发高烧,烧得突然失声,说不出话,好像是他十一岁多的时候。他那时住院还往外跑,还是管家告诉我的,我是在眼科急诊室找到他。”
盛栀心脏猛地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