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拉是被走廊外杂乱的喧哗声吵醒的。
起初那些声音很模糊，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
又像淹没在耳鸣的嗡响里，只有几声突兀的惊呼，尖利地刺进昏沉的意识。
“嗯......”
她蹙着眉，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带着浓重倦意的呢喃，嗓音软糯，小声唤道，
“艾格妮丝......几点了？”
房间里一片昏暗，空空荡荡的，不见艾格妮丝的身影。
乌拉拉撑着床面坐起身，一边抬手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通宵催动魔法带来的虚弱感，还沉沉压在四肢百骸。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血管脉络要从里面挣裂开来。
乌拉拉不适地蹙起眉，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耳畔却断断续续飘来几个字眼。
“乌克娜娜......”
“孩子......”
“失败......”
“大出血......”
……
它们像冰锥猝然刺入混沌的意识。
“等一下！”
她猛地甩了甩昏沉的头，意识在瞬间惊醒，整个人从床上直坐起来，
“大出血？！”
乌拉拉的动作骤然定格，不敢乱动发出任何声响。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屏住呼吸侧耳去听。
外面的骚动愈发清晰，慌乱的人声、急促的脚步声，全都指向一个目标。
乌克娜娜。
“姐姐！”
再也顾不上其他。
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穿上鞋。
她赤着脚跳下床，身上皱巴巴的衣服都来不及整理，颤抖的手指几次滑过冰凉的门把手，最终几乎是靠着身体的重量撞开的门。
“砰！”
门板撞在墙上的声响被走廊里更大的混乱淹没。
乌拉拉踉跄着冲出去，虚软的腿脚让她几乎无法站稳，还险些撞倒一名抱着医疗用品匆匆跑过的护理士。
走廊地板冰凉的温度透过脚心窜上来，却远不及心头涌上的寒意刺骨。
她睁大双眼，看向人头最密集的方向，喉咙发紧，甚至无法呼吸。
相熟或者不相熟的人挤在门口。
强大的驶卷使波动从若诚所在的病房传来。
而奈亚公主对于萌骑士们的驶卷使能量都很敏感，尤其是对若诚和乌克娜娜她们俩的魔法能量。
可是乌拉拉混乱的大脑却被疑惑填满。
为什么，本该包裹在岚霜骑士能量之外的月之星能量，会如此虚弱？
又为什么，本该被保护在最里面的那一层魔法波动，却源自于乌克娜娜身上？
属于若诚的岚霜骑士能量变得蛮横而失控，隐约透出乌拉拉曾无比熟悉的暴戾。
就像当年在萌学园，若诚被【暗黑拘魂阵】控制后，无意识保护乌克娜娜时散发出的那种气息。
可如今这份能量又因若诚孱弱的身体和驶卷使，而变得极度虚弱。
她仿佛是一只重伤的小兽，面对险境只能徒劳地张牙舞爪，却依然固执地将身后之人死死护在身后。
她们俩的驶卷使显而易见地变得虚弱。
路过的医师和护理士们身上，也或多或少沾着鲜血。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轰然炸开。
乌拉拉失神地冲上前，挤开人群，冲上前去。
房门在身后悄然合拢的刹那，外界的喧嚣迅速退去。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医师们压低的、简短而迅疾的指令。
截然不同的死寂与紧绷，扼住了乌拉拉的呼吸。
相邻的两张病床上，一左一右躺着两个昏迷的人。
一黑一白的发色不需要辨别，就能知道那分别是乌克娜娜和若诚。
左侧的病床上那一大片刺眼而鲜艳的红色，几乎将乌拉拉的整个视野覆盖。
上次她看到那么多血，还是乌克娜娜把若诚从时空裂缝带回来的那次。
浓重的血色浸透了床单。
有浸透的血水顺着床沿淅沥滴落，在地面溅开一朵朵令人目眦欲裂的血花。
原本负责若诚的核心疗愈团队，此刻全都围在乌克娜娜床边。
还有几张陌生面孔，正顶着肯豆姬大长老无声散发的沉重威压，强自镇定地指挥抢救，额角沁出的冷汗几乎未曾干过。
无数魔法在乌克娜娜身上闪烁，看着却效果不显。
视线转向右侧，被帘幕隔开的区域气氛同样凝重，却是另一种近乎绝望的僵持。
若诚被特制的束缚带固定在床上，即便在昏迷中，身体仍在小幅度地、徒劳地挣动。
艾格妮丝单膝跪在床边，一手稳稳捏开若诚的下颌，另一手将魔药熟稔地小心灌入。
在她脚边的巨大篮筐里，空魔药瓶早已堆积如山。
蓝宝白着一张脸坐在床边，双手悬空，置于若诚小腹上空，不间断地为她施展【转移】魔法疗愈伤痛。
他的嘴唇因长时间念诵咒语而干裂起皮，整个人摇摇欲坠，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而坚尼就在一旁给艾格妮丝，以及几个被紧急调派过来的护理长打下手帮忙。
乌拉拉僵立在门边，视野被血红与苍白割裂。
浓重的药味、血腥气与混乱的魔法波动混合在一起，几乎令她窒息。
乌拉拉感觉眼前的世界骤然扭曲、拉远。
周围的声音好似沉入深海，模糊飘忽，耳畔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沉重而折磨地撞击着她的鼓膜。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般，莫大的恐惧将她整个吞噬殆尽，推着她独自站在悬崖边缘，落入脚下无尽的黑暗之中。
那片刺目的红在视野中晕染开来。
几乎成了乌拉拉眼里世界唯一的颜色。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一声颤抖而微弱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气音逸出唇边：
“姐姐......”
下一刻，支撑身体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乌拉拉双腿一软。
世界在眼前歪斜旋转，她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妻子身上。
一个几乎消散在叹息里的气音，带着她最后的清醒，遥遥飘向艾格妮丝的耳畔。
“艾格......妮丝......”
艾格妮丝似有所感，心神一顿，猛地转头。
可那声低唤，随即跟着乌拉拉重重摔倒在地，淹没在四散的尘埃之中，很快隐匿不见。
乌拉拉如同断线木偶般瘫倒下去的身影，瞬间占据了艾格妮丝的大脑。
她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
与此同时，骤然出现的、带着破风声的沉重脚步声，在这个无比压抑肃穆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凄厉到几乎破音的呼喊，撕裂了原本只有指令与仪器声的空间。
“乌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