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想要为你生一个孩子。”
玲珑转过身来重复一遍，毅然的眸光如同破晓的光芒，直直穿透了璟云的心。
“等等……”
璟云想要理清思绪，动作却显得有些慌乱，试图松开双臂时不慎失去了平衡，向后倾倒而去。
玲珑顺势在上方支起双臂，垂眸凝望他。
“璟云，我是认真的。”
“但是……”
“但是你担心穆遥？穆遥根本就不在乎我俩的关系。”她向他逼近，不愿退让，“这是第一次时，你同我说的。”
“穆遥或许是不在乎……但是穆台辅呢？其他人呢？”他扶住细软的腰肢，没有妥协。
“不让穆台辅知道便是了，我想，这楼船上的大家伙儿都会为我们保密。”
“怎么可能瞒得住？！妊娠哺乳都非一朝一夕之事。”璟云霎时连指尖都开始发抖，“就算瞒住了，我们的孩子会成为见不得阳光的私生儿！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穆遥的任期至少还有几年，不需要立刻回西凉。我打算怀孕后就搬进武姬娘娘的宅子里安胎生产，孩子一离乳就请娘娘以慈幼局孤童的名义将孩子领养到你名下，你现在拥有兰亚的爵位，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收养承嗣子。此后，由你育她做人，由你教她剑法，做她的父亲，也是真正的父亲。”
“玲珑！”璟云完全无法理解玲珑荒诞的想法，低吼道，“你我将来会有怎样的结果，我并不强求，也不曾奢望，别再胡思乱想了！我……我比你想象的更加怜惜你，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玲珑故意板起脸：“你在凶我。”
璟云惊慌失措：“我没有。”
玲珑笑着将一只手覆上璟云的胸口，剧烈的跳动撞击着她的掌心。
“你担心流言蜚语又说要怜惜我，却没有说不想要一个孩子。璟云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告诉你前世我们有过一个孩子时，你笑得是多么开心。”玲珑缓缓俯下身，依附在璟云身上，“我不仅仅是因为爱你所以想怀上你的孩子，我还想给你一个家人，一个除了我以外，你生命中的其他念想。”
骨肉亲情，可能会是璟云人生的又一归处——这是今早与小婉的交谈中玲珑突然意识到的。
还有便是，对于前世那个未能出生的孩子，玲珑也仍想见到她。
这一世，她与璟云已经走得那么远了，又那么近了，玲珑不想再留下更多的遗憾。
而璟云的喉咙被“家人”二字堵住了，只发出一阵微弱的喘息声。
玲珑伏身，温软地吻了下璟云有些发烫的脸颊，婉声道：“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下了船再说。”
“……要是我考虑了之后还是不答应呢。”
“那我就霸王硬上弓。”
璟云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玲珑后脑勺，无奈笑道。
“你要是主动的话，我可拒绝不了。”
“当然。”玲珑笑意粲然。
“但我一时之间还是消化不了，再让我缓上一段时日，好吗？”
“嗯。”
楼船的屋檐不算低矮，但流经的山脉仍远远高于二人的视线。两岸缓缓展开的红色画卷上，枫叶或密或疏，或高或低，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间，与不远处青翠的松柏、金黄的银杏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恬静淡雅的秋日图景。
这便是东苍着名的“枫林尽染”了。
“和你一起欣赏枫景，似乎时间会变得慢些，感官也变得敏锐许多。”璟云对依偎在自己怀里的玲珑喃喃倾吐道，“就好像儿时在东苍从未见过此番景象一般，心里泛起的感情快要溢出来了。”
玲珑听出了璟云的心思，了然轻笑。
“那之后你再带我来东苍时，一起去别处仔细看看吧。”
十指纠缠在一起，彼此又有了新的约定。
午膳过后，楼船便没有再继续往东深入，而是调头回辰阳去了。第二天清晨，众人便在原先登船的水津渡上了岸。
“我这几日有要事要办，麻烦参赞大人将兰亚国觐见的时间往后调整一些。”
辞别时，璟云特地对穆遥叮嘱道。
“都是小事情，请师父放心！”穆遥速答。
“玲珑，那件事，过几天我会给你答复。”
“好，我等你。”
而后，璟云便同幻婆婆一起匆匆离开了。小婉和戈雅婆婆则戴上了幂篱遮掩容貌，身后跟了几名乔装成路人的慈幼局护卫，往武姬娘娘觉得安全的客栈去了。
风竹太子决定一个人回宫。
“宝珠就回白虎官舍去，她要是一人跟孤进宫，你们都不得安心。”
“小白愈发耳聪目明了呢，就这样办吧。”武姬娘娘掩嘴暗笑，而后拍了拍有些羞涩的穆遥道，“接下来最需谨慎行事的人是你，一切小心。”
“有玲珑和宝珠在，我也没想要刺杀灵帝，哪能有什么事。”穆遥昂首挺立，声音格外响亮。
武姬娘娘与玲珑对视一眼。
“但愿如此。”
***
在玲珑等人决定全面拉开防御网的时候，陆长义却打算正面进攻了。
泛舟会后的某一日，辰阳宫中的御案上正摊着一本从北乔州而来的折子。
【臣启陛下，造像工序已历四十八道，干漆夹苎之法亦已施毕，像已初具规模。唯贴金一节尚未行之，臣等恭候陛下圣裁。】
“壬季青办事倒是麻利。”陆长义用六指指节轻叩白釉茶盏，自言自语道，“看样子寡人得加快进程了。”
“陛下，兰亚国长公主与苍阳侯已入宫。”宫人在御书房外怯怯通报。
“宣他们进殿。”
“遵旨。”
虽然璟云和小婉是由参赞夫妇陪同入宫的，但玲珑和穆遥只被允许在外殿候着。
不过今日玲珑已经早早替小婉备好了妆，浓重的黛色、深邃的轮廓、消失的面痣以及极具兰亚风情的艳丽长衫，陆长义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妙龄女子实际上是名一心想将他剁成肉块的玄武。
然而，陆长义即刻认出了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