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只停了一会儿。
晌午时分天空昏黄，再次暴雨倾盆。没一会儿，水就淹进了号舍。
礼部尚书让人赶紧往外铲水，侍郎带着另一波人披着蓑衣去检查排水口是否被落叶堵塞。
“下点儿雨而已，哪儿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礼部侍郎抱怨道，“淹了就淹了呗，还能淹到人脑瓜子顶上，淹死人不成？”
手下嗐了一声：“帝姬第一次负责这么大的事，自然格外紧张了，难免会草木皆兵，生怕会出一点错漏。不过虽然麻烦了点儿，但咱们能偷点闲呀！省得跟在帝姬身边还得忙前忙后。”
侍郎哼了一声。
尚书一点都没骨气，带头去巴结公主，侍郎对此很不齿。
“活儿都是我们干的，功劳却要归于病殃殃的公主……”侍郎忍不住嘀咕发牢骚：“凭什么！”
“凭你偷懒耍滑。”
正抱怨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朗润的声音，吓了侍郎一跳，“……萧宿？”
旁边的长廊里，年轻的萧大人长衫玉立，神色清冷。侍郎有些心虚，色厉内荏道：“本官怎么偷奸耍滑了？你这是血口喷人！你、你还巴结公主……以权谋私呢！”
别人都说他萧宿两袖清风，为国为民……
侍郎：我呸！
大家都被这个大尾巴狼给骗了！
萧宿简直是深藏不露！
表面上公主是主考官，实际上他萧宿才是真正在背后操控的人！公主懂什么？不还是全听萧宿的？作为公主的老师，借着指点公主的由头徇私舞弊……真是好深的心机！
怪不得这小子敢背地里卖官呢！
侍郎越想越理直气壮——萧宿有什么资格说他！
但没想到被“点破”的萧宿并没有恼羞成怒，依旧神色淡淡：“哦？你知道啊。”
侍郎：“……？”
“知道我巴结公主，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侍郎：“？？？”
“不怕我去跟公主告状，摘了你的乌纱帽？”萧宿想了想，“正好这些日子我想换个职位，看上去礼部侍郎一职就挺不错？又清闲还能偷懒蛐蛐公主。不如我去同公主说说？”
侍郎的冷汗顿时下来了。
“萧大人，萧兄……”侍郎赔笑道，“您是人中龙凤，这小小的侍郎，哪儿能配得上您呢？侍郎活儿多俸禄少，出力不讨好的，要不您再挑挑旁的职位？下官、下官是一时糊涂了，您就权当下官放了个难听的屁……小的这就去疏通沟渠！”
侍郎灰溜溜地走了。
萧宿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他身后不知看了多久的少女。
虞清颜挑眉：“老师想同我说什么？”
萧宿：“……”
“老师看上了礼部侍郎一职？”虞清颜略一思忱，“那我去跟父皇撒个娇去。”
小小礼部侍郎，给萧太傅还有点大材小用了呢。
不过老师既然喜欢……
多兼一个职位也不是不行。
萧宿轻咳两声，“……公主，臣随便说说的。”
“哎呀没事啦，随口的事儿，老师不用不好意思。”
萧宿默，忽然道：“公主觉得，此举可行？”
虞清颜下意识便想开口，有何不可行。但话到嘴边，望着目光沉静的萧宿，又咽了回去。
这表情，跟平日考校她功课时候一毛一样。
“……不可行？”
“为何？”
虞清颜默默后退了一步，怎么还突然考上了……
她思索道：“我从未替别人向父皇讨要过官职，老师是担心……父皇会误会，然后封您为驸马？”
萧宿：“…………”
他戒尺呢？
“开玩笑开玩笑。”虞清颜往云裳身后躲，“老师是纯臣，只忠于父皇。我若开口为您讨要官职，父皇会误以为您同我私交过甚，从而同您生了嫌隙！”
萧宿掀起眼皮子，虞清颜赶忙补充：“……也会疑心我！”
萧宿神色稍霁。
虞清颜拍了拍胸口。
真吓人，突然就考起来了，幸好她反应快。
萧宿看了眼外面的雨势，道：“公主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虞清颜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
“那什么，我听闻，父皇让老师给席……严云淮挑了个职位。是什么职位呀？
“皇上没说能告诉您。”
虞清颜：“……”
萧宿撑起伞，踏入雨幕中，“该教的都教您了，剩下的靠您自己了。”
“？”虞清颜有点慌，“您去哪儿？”
接下来还有九天呢！军师走了，万一出现什么她不能应对的事咋办啊！
萧宿淡淡道：“偷个闲。”
然后虞清颜眼睁睁看着她的老师兼军师跑到兵部侍郎那儿转了一圈儿，老老实实掏沟渠的侍郎掏得更卖力了。
虞清颜：“……”
没看出来，萧太傅还挺腹黑啊。
等忙完会试之后回宫问问阿翁。阿翁一直在父皇身边，兴许能知道她老婆被分到了什么职位。
“走吧。”虞清颜捧着手炉，叹息道，“该干活儿去了。”
*
虽然雨一直没停，但下得没那么急了。外面的下水系统也被侍郎带的人疏通干净，捞出来一堆枯枝落叶，积水才没有淹进号舍。
会试第一日，平安度过。
不过倒是抓到了几个作弊的考生，被监考官抓住，灰溜溜地被赶了出去。还有些身子弱的考生，兴许加上来时淋了雨，发烧撑不住晕倒，被医师抬走了。
巡视了一圈，虞清颜不知不觉来到了席云淮的号房。
一间间隔间三面都是墙，考生们或奋笔疾书，或垂眸苦思，偶有考生好奇地打量这位不同寻常的监考官。
但帝姬之姿，岂是寻常人能轻易窥见的。
薄薄的屏风遮挡住考生探究的视线，仅能瞧见一点模糊的轮廓。
中间的席云淮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来，安静地执笔写字，从容不迫，气质斐然，虞清颜一眼就看到了他，再难移开视线。
认真的老婆，格外好看。
但虞清颜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没忘看看其他的考生，查探有没有什么异常。巡查一会儿，瞄老婆两眼。
他喝了姜汤，祛了寒，脸色正常，看样子不会生病……
正瞄着，席云淮的笔尖一顿。他忽然抬起头，隔着屏风，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一眼锐利得像丛林的狼，冷漠至极。尚书一直注意着虞清颜的情况，亦察觉到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胆敢瞪帝姬，当即就要命人将他抓起来。
虞清颜抬起手，制止了尚书。
好凶啊。
她愉悦勾唇，捂脸叹息。
真是可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