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吧，李先生，我们少爷在楼顶等你。”
陈平把李归一送到了别墅主楼的门口，注视着他缓步踏过门槛，然后便仿佛门神般守在了门口。
穿过中午吃饭的大厅，爬上三层宽阔奢华的旋梯，李归一来到了架设着水晶遮雨棚的楼顶天台。
虽已入夜，月暗星稀，但这里却是异常的明亮，四处点缀着暖白色的灯光。
今晚的风儿甚是平静。
但愈是如此，就越发让人的内心隐隐感到不安。
在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天空总是平静的。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那平静的海面之下，是否会隐藏着足以吞噬万物的惊涛骇浪。
星星点点的灯光洒落，照得中央那个泳池里的水发白透亮，仿佛人间仙池。
这泳池如一湾海峡，将相距十米的两人远远隔开。
他在这头，他在那头。
杨毅披着件白色的浴袍，背对李归一站在泳池对面的护栏边，无声注视着深邃寂静的夜空，手里夹着根不知什么牌子的细烟，缓缓吐出一圈圈的烟雾。
“来了？”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杨毅头也不回地打了个招呼。
李归一微眯起眼，仔细地扫视周围各个角落，并没有发现保镖驻守，神色才稍稍缓和了些，只不过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双手环抱靠在墙壁上，以防止背后可能出现的敌人，他笑呵呵地说：
“杨大少爷是担心我没有吃饱，所以准备留我吃顿宵夜？”
杨毅地一口一口地抽着烟，没有说话，大概是不想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
两人就这么地默默地站着。
半晌，杨毅才把手中的烟抽完，把烟头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转过身看着李归一，从护栏上拿起一个烟盒，抖出一根烟来，听不出感情地问道：
“抽烟吗？”
“谢谢，我不抽烟。”李归一严肃道，“吸烟有害健康。”
杨毅“哦”了一声，拿起打火机把烟点着了，自顾自地继续抽着，半是调侃半是嘲讽地说道：
“你怎么不过来，是我让你感到了恐惧吗？”
“我确实恐惧，恐惧你手里的烟，我都说了我不吸烟，更何况是二手烟。”李归一耸耸肩，“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我很忙的，没工夫在这跟你猜哑谜。”
默然片刻，杨毅冷不丁地开口：
“你是不是盗用了我的名字，干了什么坏事？”
他猜到了？还是说在诈我……
李归一不由得愣了愣，旋即摇头失笑：
“没有，我可没有盗用你的名字干什么坏事。”
他只不过借用了杨毅的姓名去骗诡而已。
骗诡，那怎么能算做坏事呢？
杨毅认真地打量了李归一几眼，感觉他好像没有撒谎，微微皱了皱眉。
以他的了解，李归一是不怎么擅长撒谎的，而且最近这几天他专门学习了些关于微表情心理学的书，要是对方撒谎了，他应该可以看得出来。
他哪里知道，李归一只是后半句话没有撒谎。
“算了，这个也不重要了，反正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搞错了也有可能。”
杨毅想着摇了摇头，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一个标准的圆环形烟圈。
“就因为这事把我留下来……”李归一打了长长的个哈欠，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既然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那我走了。”
“我没让你走，你觉得你能顺利走出我家大门？”
杨毅淡然一笑，用极为平静地语气说道，仿佛只是在说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哦，那你还想干什么？”李归一作惊恐状，“别吓我哟，杨大少爷。对了，差点忘了，贾富贵同学他不会已经被你派人给活埋了吧？”
“呵呵，你猜。”
“抱歉，那我可猜不到，你们这些有钱人的手段我可不敢凭空臆想，因为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没有，我让人把他给送回去了。”
“那看来是我误会你了，没想到你人还蛮好的嘞，不好意思啊。”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杨毅把烟抽到一半，似乎是突然间失去了兴致，丢地上给踩熄了，指着面前的泳池问道：
“会游泳吗？”
“会一点。”李归一点点头，“大学时选修了一门游泳课，勉强学会了蛙泳，不过由于课程太赶，学得不是很好，最多只能游五十米。”
“比一比谁游得快？”
“不比。”
“你怕输？”杨毅嘴角勾起。
“不，我认输。”李归一面不改色，“像你家这样下面一个泳池，上面一个泳池，估计是从小在水里泡到大的，你跟我一个初学者比游泳，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
“那我还不如直接认输就是，你赢了，行吧。”
杨毅不置可否地一笑，熟练地脱下浴袍，纵身跳进了泳池当中。
哗啦啦~
肌肉线条分明的匀称躯体砸在水面，溅起晶莹的水花。
手臂挥舞，双腿蹬起，他仿佛化作一只身姿矫健的游鱼，在水中来去自如。
他游得很快，转眼便从这头游到那头，又从那头游回这头。
游啊游，一圈又一圈。
不知游了多少圈，大概是终于游得累了，他才收腿浮起，站在泳池中央，脑袋露出水面，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样，我游得好不好？”
渐渐缓过劲来，杨毅用手背拂去了脸上的水，有些骄傲地问道。
“虽然我不懂这个好不好的标准，但我觉得游得挺好的，不去当运动员可惜了。”
李归一实话实说。
“是嘛？”杨毅笑了笑，忽而面色就冷了下来，“李归一，你说说，你除了成绩比我好一点，其余哪里比我好了？”
“我成绩很好吗？”李归一疑惑，“一般般，还凑合吧。”
“别在这里跟我装，你小学的时候不是次次考试拿第一？”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你为什么要次次都拿第一，为什么不肯让我一次？”
“就随便考的啊，考了第一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让我作弊，把一眼就知道答案的题故意做错掉？”李归一摇了摇头，“这不合理吧？”
“那你为什么那么努力？”杨毅质问道，“成天到晚就只知道学习，你那么努力有什么用，成绩好能当饭吃吗？到头来还不是沦为牛马打人工，给资本家做牛做马！”
“可能在现在这个社会形势下，努力学习确实没有太大的用，但要是我不努力，那我现在估计就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只得进厂打螺丝，或者跑滴滴，送外卖什么的。”
李归一想起今天聚会的事情，不疾不徐地说着：
“今天你邀请来的同学除了还在考公考研的两位，工作听起来都挺体面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因为同学们都混得不错吗？还是你没有邀请那些混得差的同学？我想应该不是吧。”
“因为在这个本该休息的周末，他们中的很多人很可能还在忙碌地工作，在我们坐在桌前大口喝酒吃肉时，他们很可能在送外卖，也可能在跑滴滴……”
“他们没有时间来参加聚合，也可能是不好意思前来……”
“我说得应该没错吧，杨同学？”
杨毅仿佛就没听到这些似的，只是重复着之前的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非要次次考第一？为什么不肯让我一次？”
“你又没说过要我让你，我为什么要让？”李归一冷笑着说。
哗啦啦~！
“你为什么要次次考第一？”杨毅像是魔怔了似的，疯狂地拍打着水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水花飞溅，有几滴远远地溅到了李归一的脸上。
“我只是在小学经常考第一而已，上初中之后我就没怎么考过第一了。”
“我不管，你告诉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李归一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缓缓开口道：
“因为只要我拿着班上最好的成绩回到家中，我父母在那天夜里就不会吵架了。”
“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