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从卡车上下来后，按照信上所写的，沿着黄色的外墙一直走。
正因如此，即使是在陌生的环境中，他也能不迷路。走了一会儿后，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中间有一个喷泉。
喷泉中央是一个小天使雕像，正在撒尿。周围有长椅、热狗摊和冰淇淋摊。
广场的访客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具有威胁的人物。
仔细观察了周围之后，奥利弗前往了信中所写的3号出口附近。
但他仍然没有停止观察周围，确实，与温汉姆相比，这里显得非常不同。
不仅仅是因为人多，或者衣着华丽。
更重要的是，人们的情绪状态也不一样。
在温汉姆，大多数人都充斥着焦虑、忧郁、愤怒、悲伤、憎恨等负面情绪，
至少在这个广场上，人们的内心更多是充满余裕和平和、亲切和慈悲等正面情绪。
有时这些情绪表现得过于强烈，甚至演变为优越感，但整体上显得更加光明。
奥利弗很好奇。
这里与温汉姆的差别是什么？是什么导致了人们情绪状态的不同？
但比起这个，他更好奇的是这座城市另一端的远方。
那里散发着比温汉姆更负面的情绪。
虽然现在的奥利弗无法仔细看清，但能模糊地感觉到。
与温汉姆相比，那里的情绪阴暗、充满杀气。
虽然相隔甚远，但明明是同一座城市，竟然有如此鲜明的对比……奥利弗感到新奇，想知道原因。
“你来了？”
奥利弗停止观察城市，转过身来，恭敬地低下了头。
他面前站着戴着闪闪发光的丝绸帽，披着斗篷的约瑟夫。
他看起来与兰达人们一模一样，如果奥利弗是用外貌而不是情绪来分辨人，他很可能认不出来。
约瑟夫赞叹道：
“眼力不错啊？”
“谢谢您的称赞。”
“钱带来了吧？”
奥利弗拍了拍紧紧背在背上的包。
约瑟夫笑了笑，带着奥利弗开始走。
“对不起，本来不想让你跑这种钱的差事，这次情况比较特殊。”
“没关系……不过，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安德鲁先生现在在哪里？”
“哦……他现在在接受治疗。虽然不合法，也花了不少钱，但医术是绝对有保障的黑魔法师在治疗。”
“哦……这样啊。”
奥利弗回答的同时，观察了约瑟夫的情绪。虽然像撒谎一样扭曲，但又并未完全扭曲。
这奇特的情景让奥利弗皱了皱眉，约瑟夫凑近他面前说道：
“今天先去酒店吧。”
“酒店……吗？”
“对，酒店。非常棒的地方。”
***
约瑟夫的话不是比喻或隐喻。
他带着奥利弗去了广场附近的一个巨大的酒店。
酒店宏大而华丽，来往的多是看起来富裕的人。酒店正门上方有“blue moon（蓝月）”的字样，用古朴的字体写成。
约瑟夫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实际上，酒店的门卫和行李员似乎都和他认识，一见到他就热情地打招呼。
“您好，John先生。”
“您好，John先生。”
“嗯，嗯。见到你们很高兴。”
奥利弗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约瑟夫转头问道：
“为什么惊讶？”
“嗯？”
“我问你，为什么惊讶我对这种昂贵的酒店这么熟悉？”
“不……并没有特别惊讶。”
“哈哈，是吗？一般人都会惊讶。其实我每次来兰达找学徒时，都会住在这里。你知道为什么住在这里吗？”
“呃……因为这里很棒？”
“哈哈哈，虽然不全对，但也不算错。不过，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的一些童年回忆。”
“……回忆吗？”
“是的，回忆……嗯，稍等一下。”
约瑟夫在一扇铁门前停了下来。
铁门上有一个巨大的指针和数字，指针从6指向5，然后转到4、3、2、1。
叮咚——
铁门自动打开，露出了一个小空间，里面站着一位行李员。
“欢迎光临，先生。请问要到几楼？”
“三楼，拜托了。杰克逊，手套很不错，是新领的吗？”
“是的，先生，谢谢您的称赞。”
约瑟夫带着奥利弗走了进去。
行李员按下了门旁的按钮，门关上后，空间开始移动。
“这是……”
“叫电梯，很安全，不用担心，是吧，杰克逊？”
“当然，先生，绝对安全。”
没过多久，空间停了下来，门打开了。
约瑟夫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币递给了行李员，然后带着奥利弗走出来，进入了一个房间。
还没回过神来，约瑟夫便说道：
“先确认一下你任务完成得如何，把包放到这儿。”
约瑟夫轻轻敲了敲桌子。
奥利弗按照指示，取下背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约瑟夫打开背包，把钱一捆一捆地取出，堆在桌上。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十捆十万兰达，全带来了。”
“是的，师父。”
“干得好，这种差事能交给的人并不多。”
“是吗？”
“是的，钞票是带有魔力的，堆积起来会让人产生愚蠢的想法，可能会变得不幸。”
奥利弗不太理解，歪了歪头。
“……像是某种黑魔法吗？”
“黑魔法？哈……也差不多吧。”
奥利弗再次歪了歪头。对话的焦点稍微有些偏离，不过他并没有特意纠正。
他站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道：
“师父，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正在往包里放钱的约瑟夫问道：
“先不急，为什么急着回去？”
“那我现在没什么事了，觉得回去比较好，您也会比较方便。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吗？”
“当然有，明天我要去接安德鲁，需要人帮忙。”
“哦，那我就留下来吧。”
“好孩子……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请吩咐。”
“今晚和我一起吃晚饭。”
***
这句话也不是比喻或隐喻。
到了晚饭时间，约瑟夫给奥利弗买了一套合适的西装，然后带他去了酒店的餐厅。
两人坐在能够俯瞰外面风景的最好的位置。
“穿上这样一身，你看起来也挺像样的。不难受吗？”
“没有。”
奥利弗摸了摸第一次穿上的西装，回答道。
实际上，这套衣服并不难受，反而让他觉得自己的姿势都被矫正了。
“那就好……啊，我照常来吧，Joy。”
向服务员下单后，约瑟夫又看向了奥利弗。
两人沉默地互相看着，过了一会儿，还是约瑟夫先开了口。
“我的天……你一直都是这样少话吗？第一次见你时还问了很多问题。”
“啊……抱歉，那时候我太兴奋了。”
“不不，不是要责备那时候，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通常单独和我在一起时，别人都会说些什么，不是问问题，就是拍马屁……”
奥利弗想起了矿井时期那些对监管人阿谀奉承的孩子们。
“今天……您很帅？”
“你疯了吗？我可不是要你拍马屁。而且最后干嘛用问号？”
“抱歉，师父。”
“唉……你真的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比如，当初为什么把你当成临时学徒随便丢着不管？我这么说有些自夸，但这对你来说也有点像背叛吧？”
“我觉得……您一定有深意。”
“哈！对，马屁就该这么拍。不过你说得也对……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怎么好好教你，是因为当时事儿太多了。也是因为这个才安排了今天的机会。你说说看，黑魔法师最重要的素养是什么？”
这个突然的问题让奥利弗陷入了思考。
最重要的素养吗……对于相对来说黑魔法很简单的奥利弗来说，这是个挺难的问题。
啪——！
约瑟夫打了个响指，说道：
“就是，渴望。理由不重要，是为了钱也好，是为了权力也好，关键是你对黑魔法的渴望。不惜一切代价的渴望。这就是黑魔法师最重要的素养。”
“……所以您收养了玛丽和彼得吗？”
“哦？你听说了什么？”
“嗯……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只是偶然听说的。”
约瑟夫靠在椅背上，像是在思索。
“……想起来了。玛丽是住在染坊废水倾倒处的地方。第一次见她时，差点被强暴吧？”
“强暴？”
“对，是被当地的小混混。刚好我路过，把她救了出来。她眼中的狠劲让我印象深刻。虽然天赋一般，但对力量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强，所以我收下了她。”
“哦……原来如此。”
奥利弗平淡地说道。
约瑟夫沉浸在回忆中继续说道。
“彼得则是和自己家以外的三家人住在同一间房里。每一天都是地狱。因此他对成功的渴望很强，再加上也有点天赋，所以我收下了他。”
奥利弗点了点头，问道：
“那其他的学徒也差不多吗？”
“是的。越是渴望越能专注于学习黑魔法……但你却缺少这一点。”
“嗯？”
“对黑魔法的渴望。虽然有兴趣，也有学习的意愿，但缺少那种超越一切的渴望。怎么说呢……缺少那种破釜沉舟的迫切感。所以我才把你放进了临时学徒里。想着如果在这儿经历一些挫折，可能会培养出那种迫切感。不过，好像也没有特别的效果。”
“原来如此……但您放心吧，师父，我会努力学习的。”
“那如果安德鲁回来让你把首席学徒的位置还给他，你会给吗？”
“只要能学习黑魔法，其他的无所谓……”
“那可不行。黑魔法师即是力量，力量即是权力。轻易把位置让给别人的人，哪怕他再有才能，最终也会被吞噬。”
“……您也是这样成为黑魔法师的吗？”
“嗯？”
“啊，抱歉。我未经许可就问了这个问题……只是有些好奇。”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成为了黑魔法师？”
“是的。如果我冒犯了您，请原谅。”
“这倒也不算什么……实际上，我也是被我的师父收养后才成为了黑魔法师的。”
“哦，是这样啊？”
“对，我现在寻找学徒的方式就是跟我师父学的。不过，刚被收养的时候，我也不是那么热衷于成为学徒。对我来说，能不用乞讨或偷东西过活就已经足够了。”
“哦，那后来又是怎么……”
“是因为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就是这家酒店。”
约瑟夫夸张地伸出双手，指向酒店。
“在帮师父工作的时候，我来到这家酒店，第一次知道了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好的地方。但我也得知了一个悲哀的事实。”
“那是什么？”
“如果继续这样活下去，我这辈子都没法尝到这样的生活……于是我就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成为一名像师父那样出色的黑魔法师。然后，咔擦——，就成了黑魔法师。”
“也就是说，那时候师父您对黑魔法的渴望就产生了。”
“正解！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成为出色的黑魔法师。事实上，老天也帮了我。”
“真是讽刺的说法。老天帮忙让您成了黑魔法师。不过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您方便，能告诉我您的师父是怎么教您的吗？”
那一刻，约瑟夫的情绪微微一颤，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那个……”
“客人，久等了。您的餐点来了。”
正好这时，服务员出现了。他熟练地把餐盘放下。
洁白的盘子上盛着浇了像颜料一样的酱汁的白色鱼肉料理，散发着极其诱人的香味。
约瑟夫咽了口口水，说道：
“先吃饭再聊吧，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