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内的黑暗，如粘稠的油脂般包裹着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腐烂有机物、化学试剂和浓重湿气的刺鼻味道。
四条瘦小的身影，正以近乎爬行的姿态在宽阔却压抑的下水道主干道中前行。
他们身形佝偻，异常削瘦，用三肢着地的古怪姿势前进着——他们的一只手和两只脚贴在地面上，剩下的那只手，则握着一根长约两米、顶端分叉、尾部带钩的金属长杆。
还有一人的腰上系着一根尼龙绳，用于拖着背后的一个商场的轮式购物篮。
他们头上都戴着一盏破旧的矿灯，但此刻无一亮起，只依靠着镶嵌在下水道弧形墙壁上、那些间隔很远的昏黄防爆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勉强视物。
四人身上套着的简易防护服——说是防护服，也只能看出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产的防护服基底，然后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用多种防水油布和橡胶材质拼接起来的缝补痕迹。
他们手上戴着的手套指尖磨损严重，脚下的防水靴踩在及踝的污水里，发出“咕唧咕唧”的声响，在这片黑漆漆的空间中回荡。
脸上那个硕大的过滤面具，滤罐中塞着一些碎布和看不出来源的粉末，很难让人相信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四人之间没有交谈，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多少，
他们之间的交流依靠的是手中那根金属长杆——用杆子的底端，以特定的节奏和力度敲击脚下的水泥地面或旁边的管壁。
哒——哒哒——哒——
清脆的敲击声在空旷的隧道中回荡，传递着简单的信息，前进或者停止，或者检查，或者安全。
为首的那人突然停顿了一下，用长杆指向侧前方一处水流明显变缓、堆积了大量塑料袋、烂布条和淤泥的地方。
他敲出一段简短的信号，身后三人立刻会意，无声地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半包围圈。
随着他们的头灯被打开，清理工作开始了。
四人的动作十分娴熟，他们用长杆前端的叉子精准地插起大块的淤积物，用力甩到一旁稍微干燥的维修走道上，或者直接捣碎，让水流冲走，同时还在用眼睛顺着灯光赛过这些垃圾堆。
偶尔，长杆尾端的钩子会迅速探出，从污秽中勾起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可能是电子器件、金属、还算完整的布料，或是些有机物。
这些东西被扔进了队伍中间那辆简陋的小拖车里，堆积在一起，泥水顺着缝隙从里面流出来。
淤积处很快被清理通畅，浑浊的水流速度明显加快，为首的领队再次发出信号，队伍关掉了头灯，继续沿着主道向前。
没过多久，领队再次停下，举起长杆示意，侧前方有一条更狭窄的岔道，岔道内的水位极低，几乎干涸，露出底下黑黢黢的、覆盖着滑腻藻类的底床。
领队敲出“探查”的指令，四人便钻进了这条岔道中，这里的高度比前面要矮上不少，不过对于接近匍匐前进的队伍来说，空间还是足够充裕。
没有了水流声，这里比外面要更加寂静，仅能听到几人的手脚接触地面，以及长杆偶尔触地的“哒哒”声响。
也不知道前进了多久，突然，有人听到了一些细微的、黏腻的声响，从前方传来。
而朝前看去，那边的黑暗极为浓郁，墙壁上该有的灯光也从某个位置开始就不见了。
他们放缓步伐继续向前，直到接近了那片黑暗，领头的那人才又打开了头灯。
一道光柱骤然刺破黑暗，向前射去——
就在他们的前方，那隧道已然被一团近乎沥青般的漆黑粘稠物质给堵死了。
这团东西完全填满了整个隧道的截面，里面包裹着大量在下水道里常见的垃圾——破布、塑料、腐烂的不知名有机物，还有一些细小的骨头。
这些垃圾正在极其缓慢地流动着，刚才听到的黏腻声响，正是这些东西相互碰撞摩擦产生。
短暂的惊愕过后，队伍中有人兴奋地敲了个信号，然后四人都迫不及待地端着长杆冲了上去，开始用叉子和钩子在这团巨大的物质中翻找。
他们小心地将叉子刺入那沥青般的表面，感觉阻力很大，但确实能插进去。
钩子勾住一些边缘的垃圾，用力拉扯，偶尔能扯下一些零碎。
这其中有价值的物件的确非常多，没一会儿，他们带来的那个小拖车都几乎要装满了。
也是就在这时，其中一人似乎钩到了什么大件的东西。
他用力扯了扯，没扯动，又不甘心地再次加大力度，整个身体都向后倾斜，试图将那东西从粘稠的物质里拔出来——
那团原本缓慢蠕动的黑色物质猛地一抖，然后突然收缩，紧接着，又朝着那手持叉子的人碾压过去。
旁边的一人终于发出了声音，他惊呼一声想要提醒，但是为时已晚。
那个正在用力拉扯钩索的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汹涌而来的沥青瞬间吞没，连一声惨叫都被闷在了里面，他手中的长杆也像根牙签般被折断吞噬。
黑色的浪潮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朝着剩下的三人汹涌扑来。
那领头的人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叫示意其他人快跑，但其中一人却下意识地想要去拉停在身后不远处的那台装着他们所有收获的小拖车，只是这小拖车此时都快装满了，大量的淤泥还留在里面，他一时之间都没能拖动。
另一人想要去拉他，结果两人脚步一乱，那些粘稠的沥青便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脚下，惊呼声刚出口，就被紧接着涌上的更多黑色物质彻底碾碎。
最后剩下的那人在同伴被吞噬的瞬间，已经扭头发疯般手足并用向岔道口狂奔，而那团粘稠物质就如同漆黑的泥石流一般，朝着他奔腾追来。
很快他就冲出了岔道口，重新回到了相对宽阔的主干道，但身后那轰隆隆的巨响还依旧在逼近。
他惊恐中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那团巨大的、包裹着无数垃圾的沥青状物质，已经从岔道里涌了出来，并且在主干道里转变了方向，依旧朝着他碾压过来。
甚至由于周围更加空旷，那团物质的滚动速度还更快了一些。
就在那团黑色的泥浆即将将他吞噬的瞬间，就听“嘭”的一声，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然后他便感觉到有一只手将他往前拽了一下。
下一秒——
轰！
剧烈的爆炸，在他的身后炸开。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让他头晕目眩，迷迷糊糊间，只看到那团黑色的泥浆被炸开了一个大洞，露出了里面蠕动的血肉，接着他的那根叉子就被另一个身影抓住，捅进了那团血肉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