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主——”花瑾惊讶地回应。
“吓到你了吗？”
苏沐橙笑嘻嘻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看得太入迷忘了先跟你打招呼。”
苏沐橙在花瑾旁边的空位坐下，继续说道：“我从小就不喜欢做女红，要花很多时间又会刺到手指。”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打了个冷颤，“想到就痛。”
花瑾收拾着用过的绣线，微笑着说：“其实只要多练习几次就不容易受伤了。”
“才不要，我宁愿拿那些时间骑马到处逛逛。”
苏沐橙笑得可爱，伸手绕过面纱轻轻搔了搔花瑾的下巴，“这种细活适合我们月儿。”
花瑾反应过来后，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苏沐橙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沐橙公主。”
一个嬷嬷来到花瑾的桌边，对苏沐橙福身行礼道，“您的位置在另一边，皇后娘娘要您入座。”
苏沐橙瞥了一眼前方的周婉容，只见她和花玲聊得正欢。
苏沐橙早就对这里的座位安排不满，又不是正式的场合，她要坐哪里还需要别人来决定？
以前她没有特别想坐的地方便没计较，现在月儿在这，她就有话要说了。
苏沐橙说道：“你管我，我就喜欢坐这。”
嬷嬷愣了一下，说道：“这是自古以来定下的规矩，公主属于另一边。”
“我是月儿这边的。”
苏沐橙捉住花瑾的手臂，转过头对嬷嬷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别烦我们了，你去忙吧。”
嬷嬷很为难，说道：“但是奴婢——”
“怎么了？”周婉容在前头看见骚动，便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三人桌边询问。
嬷嬷向周婉容弯下身子，回答道：“回皇后娘娘，公主不肯坐到位置上。”
周婉容皱起眉头看向苏沐橙：“公主知道这里的规矩，快回去坐。”
苏沐橙对着她瘪嘴，说道：“没有理由的规矩沐橙不想遵守，坐这坐那不都一样？就因为右尊左卑？”
“这是后花园建好后就定下的传统。”
周婉容的脸色逐渐紧绷，“公主和有家世背景的妃子就是得和平民进宫的妃子分开。”
“传统难道不能打破？”
苏沐橙挑着一边眉毛，说道，“那种事早就不适用了，母后要懂得变通，食古不化可是会被时代的洪流淘汰。”
周婉容眉头一拧，仿佛都快挤出水来。
“既然公主认为古人说的无须遵守，那就由本宫再说一次——”
“万象国的公主和非平民进宫的妃子都得到右方去。”
“母后还是不明白沐橙的意思。”
苏沐橙撇开眼睛，向另一边的妃子们睨了一圈。
“妃子和公主不应该因为任何缘由分开，就像母后每次说的，都是一家人要相亲相爱。”
“要是真的分成小团体似的，怎么会不分裂？”
苏沐橙狐疑地看向周婉容，“难不成母后就希望万象国后宫是分裂的状态？”
“你——！”周婉容眸光变得锐利，气得咬住两排牙，额头上冒出几条细青筋。
苏沐橙这个死丫头果然讨人厌，处处和她作对。
花瑾在苏沐橙身旁，手臂还被对方捉着，周婉容冷冽的视线她感受得清清楚楚，背脊不禁一阵凉意。
当妃子们面前指控周婉容意图分裂，苏沐橙实在过头了。
花瑾摇了摇手想用眼神示意苏沐橙，但对方却回了个“没事，我自己处理”的眨眼。
“好吧。”
周婉容不知为何怒火消了下去，恢复了和蔼的模样。
“公主如果不遵从自古以来的传统，那本宫也只好告诉皇上了。”
旁人听来，周婉容就是在要挟苏沐橙。
不过待得久一些的妃子早知道这招没用，而苏沐橙本人也是嗤之以鼻。
周婉容怎么就觉得她会怕呢？
“您去说吧。”
苏沐橙说得一派轻松，“想必父皇知道这后花园实际分裂了万象国的后宫，定会站在沐橙这边。”
周婉容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弧度，“还是要问问皇上。”
语毕，周婉容向一旁的嬷嬷道：“公主要坐哪就坐吧，别烦她了。”
“是。”嬷嬷低头回答。
周婉容转身离去，她在心里暗忖着，苏沐橙要和她作对也没关系。
正所谓“女大当嫁”，她稍微加紧脚步催促苏穆雨替苏沐橙找个好驸马，苏沐橙要能耍嘴皮子的日子也就不长了。
周婉容思量着，脸上不禁露出邪笑。
花瑾别过头瞅着周婉容的背影，蹙了蹙眉头。
周婉容怎么突然就放过苏沐橙了？
而且明知道苏沐橙不怕，却搬出了皇上来？
苏沐橙终于放开花瑾的手臂，她似乎毫不在意方才发生的事，“我们刚刚说到什么了？”
花瑾想着周婉容的不对劲，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在说刺绣的事。”
“对对——”
苏沐橙拿起花瑾还未拆下绣框的绣品细看，说道，“月儿缝得真好，我大概下辈子才做得到。”
苏沐橙起身换到李梦瑶身边，拿着花瑾的绣框就想与人分享。
“娘娘快看，我没有乱说吧？”
李梦瑶和苏沐橙根本不认识，对苏沐橙忽然靠近搭话露出惶恐的表情。
苏沐橙顾着看绣品，没发现对方的不对劲，又说道：“您看这小花，我都快闻到香气了。”
花瑾见李梦瑶神情难看，想对方应该不习惯苏沐橙这样热情的人。
她便赶紧道：“公主您吓到娘娘了。”
“什么？”
苏沐橙这才瞟眼看向李梦瑶，对方蹙着眉，看来非常困扰。
苏沐橙连忙退开一边道歉：“啊、对不起，沐橙一时疏忽了。”
李梦瑶低头藏着脸，但颤抖的说话语气背叛了她，“不要紧……”
苏沐橙瞅着李梦瑶皱了皱眉，歪着头暗自思忖着，眼前这人她有印象但长相又不熟，是哪个妃子？
“哦！”
苏沐橙瞬间亮了眼睛，但很快又收起眸光，语气平淡地问：“您是梦瑶娘娘吗？”
“嗯……”李梦瑶依然低着头颔首。
苏沐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道：“我不是故意吓您的。”
“不要紧。”
李梦瑶转正身子，她试着继续刺绣，只不过被苏沐橙吓到发慌的手还没停下，连好好穿针都做不到。
苏沐橙神情变得尴尬，拿着绣品坐回花瑾身边。
花瑾蹙起眉头，心中纳闷，苏沐橙对陌生人或许是太过热情了，但李梦瑶用得着吓成这样吗？
她刚才替对方包扎手指时，对方都未曾有过如此反应。
“娘娘，您别担心，我不会再过去了。”
李梦瑶点了点头，但依旧未能镇定下来，虽然针已经穿过了布料，但她的表情依旧惊慌。
苏沐橙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看到李梦瑶这样，她觉得自己还是别继续在对方面前出现为好。
于是，她把绣品还给花瑾，“月儿，这还给你，我先到别的地方去好了。”
苏沐橙说完就立刻走了，花瑾瞟了她的背影一眼，又转回头看向李梦瑶。
此时的李梦瑶，就像一只受惊吓的小兔子，让人觉得十分可怜。
花瑾本想安抚李梦瑶，但又想还是让她先冷静一下。
于是她便没说话，默默地拆掉手上绣品的绣框。
花瑾时不时瞥向李梦瑶，终于，过了一会儿，李梦瑶逐渐恢复了平静，开始专心地刺绣。
“梦瑶娘娘？”
花瑾小心翼翼地喊道，李梦瑶抬起头，用眼睛看着她，“您好多了吗？”
李梦瑶羞愧地将头垂得更低，眉间微微拧着。
见李梦瑶似乎不舒服，花瑾赶紧道：“月儿是想关心娘娘做得如何了？”
花瑾的话似乎让李梦瑶镇定了一些，她盯着花瑾眨了眨眼睛，然后向对方递出自己的绣品。
花瑾接过绣品，只见百合叶子还未绣完，但整体看来，对于新手而言已经算是不错了。
然而，百合上有一部分明显针法杂乱无章，应该是被苏沐橙吓到之后绣的。
“还行吗？”李梦瑶问道。
“娘娘第一次就能有如此成果，让月儿很佩服。”
花瑾对李梦瑶浅笑着说，然后将绣品交还给她。
“但下针的时候再多想一下排列的方法会更好。”
“谢谢。”
李梦瑶接过绣品后，换上绿色的绣线，一针一线地为百合绣出支撑的叶子。
而花瑾则是用绣好的公鹿做起了锦囊。
又过了半晌，李梦瑶终于完成了绣品。
她为绣线打上结，剪掉多余的线头，然后拿着绣品起身走到花瑾身边。
她说道：“能帮我看一下吗？”
花瑾藏起心中的吃惊，接过绣品。
比起百合花本身，托着的青叶和不起眼的叶子绣得漂亮许多。
花瑾道：“娘娘越绣越好了。”
李梦瑶终于露出浅笑，“谢谢。”
“不用谢。”
李梦瑶给花瑾看完绣品，正要转身回座。
花瑾想和她聊聊，于是赶紧叫住她：“娘娘！”
花瑾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您坐月儿旁边，月儿教您一些技巧吧。”
李梦瑶回过头看着花瑾，一双乌黑的眸子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忽然，她转过身，花瑾正以为李梦瑶是拒绝她了，没想到对方拿了针线回头坐到她身边来。
花瑾有些吃惊，却也莫名松了口气。
时间已经不早了，大概只能教些简单的东西。但反正花瑾本来就意不在教李梦瑶。
花瑾随手拿了块碎布，从最基本的针法开始教起。
她一边教一边示范，李梦瑶在她身旁双眸闪烁着认真的光芒，细细聆听花瑾讲的重点，同时试着操作。
刺绣的基本技巧讲完一个段落，花瑾趁着李梦瑶还在练习时开口道：“娘娘，月儿能问个问题吗？”
李梦瑶没停下针线，点了点头。
花瑾便道：“娘娘似乎是个内向的人，但为何不害怕月儿呢？”
李梦瑶蹙起眉头看着花瑾，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月儿是想说——”
花瑾又补充道，“沐橙公主是有些热情了，但她很好相处又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娘娘对她不必太紧张。”
李梦瑶继续做着刺绣，一边答道：“我不了解公主，好坏不能断定。”
“嗯？”
花瑾忽然愣住，双眸怔怔地看着李梦瑶。
她都忘了，李梦瑶在马车上见过她，那晚睡的也是同间房。
虽然唐敏替她化妆时，其他同房的人都在各自忙碌，少数像她这样不想被选上的人也没在注意她们，但很难说李梦瑶没有看见。
这些日子在宫中，除了唐敏外，同马车或同房的人她鲜少遇见。
就算碰到了，也没人认出或记得是她，她也就下意识地假设没有其他人知道她的脸是画的了。
花瑾的视线让李梦瑶抬起头，她疑惑地问道：“月儿娘娘？”
花瑾一阵凉意窜上背脊，好久以来没有想到的被揭穿的后果全都浮现在脑海，冷汗立刻冒了出来。
不，李梦瑶没准不记得，或许只是前阵子她和苏云澈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让李梦瑶知悉她这个人罢了。
如果不确认李梦瑶到底知不知道，那自己大概会不得安宁。
于是她问：“那，娘娘为什么不害怕月儿？”
“我们一起进宫的。”李梦瑶歪了歪头。
“您不记得？”
花瑾倒抽一口气，满眸的惊恐涌现，“所、所以……”
李梦瑶点了点头，表示她确实知道。
知道她就是同辆马车上的王月，知道她原本的模样。
该怎么办？
要是李梦瑶告诉别人，一传十、十传百，再传到苏云澈的耳里……
花瑾的胃里一阵绞痛，如果苏云澈知道她一直都在骗他——
明知他找她找得发疯，她却冷眼旁观，那种心碎、错愕……
花瑾的眉头拧成了一团，生怕引人注意，否则她几乎要跪下求情。
她将头低得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胸口，压着嗓子道：“月儿这张脸……求娘娘千万要替月儿保密！”
李梦瑶听了才恍然大悟，她主动握住花瑾的手：“梦瑶没想说，您可以放心。”
李梦瑶看着花瑾依旧惊慌的眸子，拍了拍她的手，淡淡笑道：“您和梦瑶是一样的。”
花瑾抬起头，“娘娘……”
她的眼眶差点就要涌出泪水，一方面是松了口气，一方面是看到对方悲伤、惆怅的神情，她实在心疼。
苏云锦那种人会如何对待妻子，花瑾随便想想就知道，肯定不是捧在手心上疼爱。
李梦瑶定是受了不少苦，也才会比之前见到的瘦了许多。
“如果月儿有能力。”花瑾的双眸坚定道。
“月儿一定报答娘娘。”
“不必不必。”李梦瑶挥挥手，“您和梦瑶互相帮助而已。”
花瑾说的其实是想帮李梦瑶逃离苏云锦，不单单只是为了答谢对方替她保密。
尽管她现在还没想到方法，但她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