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清晨傍晚骑马,日头大了就坐车,仅十余日就到了宛城。
宛城太守携手下官员出城三十里相迎,官道两旁跪满了激动的百姓。
有的捧着鲜花,有的捧着鲜果,有的捧着亲手缝制的鞋袜,有的举着云氏纸坊的新书,有的捧着用水车喜获丰收的新麦。
有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说终于等来了神女。
有的喜极而泣,说终于盼来了恩人。
有的说女郎不是神女,是菩萨。
有的说,不仅是菩萨,还是财神。
云昭望着这片望眼欲穿的期盼,和滚烫的感激汇成的人海,心里大受震撼,心里热血也被点燃。
除了几个作坊,云昭还应邀去给学院的学子讲学,后来各地的学子纷纷赶来,讲学之地从室内挪到室外,又从学院挪到更开阔的广场。
数年后,宛城从籍籍无名的贫瘠之地,一跃成了举世瞩目的贸易之枢、文化之都。
当然,这是后话,云昭在宛城仅待了一年,就去了别处,仅一年时间,宛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朝堂上也是一样,称病许久的四皇子突然现身,当庭痛斥太尉(八皇子的外祖父)有不臣之心,并出示多项铁证,太尉当场被剥去官服,打入天牢。
五日后,八皇子于府中自尽,淑妃一族因谋逆罪满门抄斩,其党羽尽数肃清。
又过了一年,景和帝下朝时突然晕倒,隐瞒数年的病症突然发作,没几日就不行了。
萧璋衣不解带的侍奉在侧,想尽各种方法,病情还是一日比一日重。
景和帝眼窝深陷,脸色蜡黄,说话都没力气,却还是用力伸着干枯的手,给跪在床边的萧璋擦眼泪:“璋儿,不要哭,父皇……太想,……太想……你母后了。”
萧璋泪如雨下:“父皇,不要丢下儿臣,父皇一定能好起来的。”
景和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断断续续的道:“听话……别哭……,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让人……笑话。”
他缓了一会儿,目光越发柔和:“这几年……父皇很高兴,……你母后……也会欣慰,……这副担子……朕就交给你了。”
说完,目光转向跪在他身后的重臣,萧璋强忍哽咽,起身让到一旁,几人上前,景和帝对几个重臣一一嘱托,最后命众人退下,单独留下云靖。
云靖早哭红了眼,原想说几句话让皇上放心,等跪到榻前,望着景和帝奄奄一息的模样,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淌。
景和帝笑了笑,声音轻的像羽毛:“子瑾,你怎么……跟璋儿一个样。”
云靖伏在榻前重重叩首,泣道:“皇上放心,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景和帝朝他伸出手,云靖赶紧上前握住,“皇上。”
景和帝拉着云靖的手,叹息道:“子瑾,朕……只有一事放心不下。
就是……璋儿。
朕……答应过丫头,不勉强她。
可……,可是……
那块玉佩……,璋儿也有一块,上面的……飞鸿……是大雁,大雁是……忠贞之鸟,……至死相守,朕怕……怕他……”
云靖道:“陛下放心,臣这就派人接昭昭回来。”
景和帝轻轻摇了摇头:“别……,这不成了……逼孩子了吗?
使不得……
这事……,不急……”
景和帝目光转向盛安良,盛安良立即拿出一个小盒子,双手举过去:“侯爷。”
云靖迟疑的接过来:“皇上,这是……”
景和帝道:“给昭昭的,……那年她想要,朕没给……
转交给她……,让她别怕……,朕给她……撑……腰。”
两个时辰后,景和帝驾崩,太子萧璋继位,年号启元。
三年后,广陵。
云昭坐在书房里,面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幅画。
画中人一袭青衫,墨发高高束起,身姿如松,眉眼如画,眼角带着三分妩媚七分飒爽,含笑立于廊下——正是女扮男装的云昭。
随画送来的还有一封信,信上有几行小字:“听闻,天下青年才俊争相拜访姐姐,他们聚在厅里请教争论,一坐就是一天,我都嫉妒死了。
近日,宫里的伶人编了西游记给朕看,女儿国那回,我一下就想到了姐姐给我剃头那次。
姐姐夸我好看,说我比三藏还秀气,现在想想,姐姐定是撒了谎。
唐僧多讨人喜欢,天上地下的女子,无一能拒绝的了他,如果姐姐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看看我呢?
依我看,姐姐才是唐僧,天下男女老少无不倾慕,朕就是那女儿国的国王,空有一腔情义,却得不到哥哥的一点回应。
太可怜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求一求:‘哥哥,你就答应了我吧!’”
似这样的书信,从云昭到了宛城开始,每月一封,从未间断,每次都是字+画的形式,五年间,仅是萧璋的画,就存了满满一大箱,几乎每幅画上都是云昭。
第一封,小乞丐背着稻草蹲在街边,小小的一团,衣衫褴褛,面容清瘦,眼睛里似乎含着泪水。
云昭一身浅蓝色的衣衫,扎着马尾,温和地蹲在小乞丐跟前,手往前伸着,掌心里放着半个窝头。
旁边写着:“初遇。”
下方缀着几行小字:“何其有幸,姐姐的续命丹为我续了命。
不然,只怕我的尸骨早已落入哪个野狗的腹中。”
第二封。
稻草放置一旁,小乞丐正在跪拜云昭,旁边写着:“认主。”
“那日的情况仍记忆犹新,我哭着求姐姐,求姐姐带我走,认姐姐为主,绝不抗命。
从那之后,我有了家,姐姐却为我挨了顿打。”
第三封。
云昭的手搭在萧璋的秃头上。
“没了头发的隔阂,姐姐暖暖的手,一直暖到了我的心里。”
第四封。
云昭拉着板车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板车上坐着戴着帽子的萧璋。
“那天姐姐唱了好多歌,后来跟姐姐比试画技也画过。
比起姐姐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我更忘不了的是,姐姐弯腰拉着我的画面,这个画面让我落过无数次泪,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