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毒暂无大碍,本座晚些时候再替你二人解毒。”
“多谢谷主。”
“切记运功,若有紧急情况通知其他人来处理。”
“是。”
羽金和徵木答话时,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风无垢的神情。待他走后,他们才敢瞥了一眼他的背影。
挺拔,坚实,带着雷厉风行的气场,透着不可一世的自负,还是他们记忆中堪比帝王之势,只是霸气中却好像比素日里多了些说不上来的东西,如水一般包容宁静且温柔。
二人面面相觑,徵木以为自己眼花了,羽金虽然知道风无垢在改变但总归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若是在以前,你我二人多半要自生自灭了。”
“若在以前,你我早就死在剧毒之下了。”
“是啊,谷主大恩,必当铭记于心。”
“的确是大恩,但是这恩情……”羽金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个本就伤痕累累却还是将所有人护在身后的瘦弱身躯,“该算在她身上才对。”
“你在说谁?”
“没什么。”
“羽金,你觉不觉得谷主这次出来变化很大?”
“何止是变化,今日的谷主早已不是当初无昼谷里我们又敬又畏的人了。”
羽金感慨着,循着他们出去的痕迹走到药坊门边,扒着门框偷偷望向缓缓前行的人和他怀中紧抱的那个她愿称之为小姑娘的人。
徵木跟上前,顺着她的目光寻找,看到了风无垢,却不懂羽金在看什么:“怎么,舍不得谷主?他不过是送大小姐回去,又不是不回来了,进去等就是。”
“不是的。”
“我知道,自从大小姐出现,谷主就开始冷落你,对你也不如以前耐心和亲昵,你心中难免有落差。但是你要明白,不管谷主对我们是好是坏,我们都不过是谷主的下属,说好听点是心腹,说难听点就是一枚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心中不该有任何非分之想。”
毕竟一起长大,徵木多少是看得出羽金对风无垢的一些小心思的,之前没有说破是因为风无垢待她确实不错,而今世殊时异,他想借此机会让羽金认清现实。
“大小姐与谷主血脉相连,他们才是一家人,也只有她才有资格与谷主并肩而行,拥有谷主全部的关心和爱怜。”
“关心?爱怜?呵……”羽金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如果折磨一个人是谷主表达爱的方式,那我宁愿永远都得不到。”
“你又胡说。”
“你不会明白的。”
羽金重重叹气,显得心事重重。
徵木哪里见过这样的她,不禁疑惑:“羽金,你好像也变了一些。”
“是吗?”
“出谷的这段时间,你们经历了什么?”
“我们,认识了她。”
是认识,更是渐渐的熟悉,渐渐的了解。
羽金忽然发现,其实一切早有预兆:从向来喜欢独来独往,满是戒心的魅选择叛离开始,注定无昼谷会因为晓风的出现而发生改变。离开暗无天日的幽谷后,永远唯谷主之命是从、永远一丝不苟遵照谷主心意行事的宫土学会了“阳奉阴违”,长出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那个在所有人面前永远保持威严,永远居高临下睥睨苍生,永远能将一切收入掌控之中的风无垢开始了退让,开始失控,开始要抬头去看一个人,哪怕他尚不自知;还有在下属面前孤高清冷,在风无垢面前贴心可人,视风无垢如神明般完美的羽金自己,也慢慢有了心事,慢慢被更多的事实击碎了理想,打破了美梦。
他们都在改变,而这些改变都来自与晓风一次又一次的并肩作战,来自一次又一次的被她保护和照顾。
徵木听不懂她言语间的唏嘘,只当她是在嫉恨晓风,半劝半推,将她推回到门内,不再张望。
远远之外,风无垢却能够精准感受到来自背后那个自己一手养大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凝视的目光里交织的怜悯与崇拜。
“千面郎君因你背叛,宫土为你隐瞒,羽金替你惋惜,无昼谷里最得力的三个人都快成为你的人了,然而你好像并没有特意要收服他们为自己所用。这是不是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难不成这就是天命之人自带的气质?”
不解中掺杂了委屈,不甘中糅合了抱怨,提及属下与自己的离心,他没有半分愠怒,反而心平气和地与晓风絮叨起来。
“以前总觉得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丫头,现在,历经磨难,你倒成了个傻丫头,真是有趣。对你坏,你恨得咬牙切齿;对你好,你同样不屑一顾。那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本座可从来没对任何人如此……”
他说个不停,怀里的人却好像没听见似的半个字都不会回应。风无垢以为她是故意赌气,结果当他说着说着说到说不下去的时候,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怀里的人早就昏睡了过去。他的话说了半天,无异于是在自言自语。
他自嘲的笑话着自己,又略带无奈的责备着晓风。
“你这丫头,倒不是一心提防我的时候了?”
刚说完,风无垢就后悔了。
因为昏睡中的晓风睡得并不踏实,她的人在发抖,她的眼角藏着晶莹,模糊不清的呓语始终未断。
他低下头想弄清她的眼泪由何而来,停滞的脚步,刚好拦住了迎面而来的唐若风。
“她说她累了,她说她在思念谷主和夫人。”
风无垢抬眸看向他冷漠的脸,讥诮道:“一派胡言,离得那么远,你怎么可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唐若风面不改色,上前一步,站定在他的面前,笃定地说道:“因为我能听得见她心里的声音,因为我比你更了解她。”
风无垢嗤之以鼻,轻蔑的“哼”刚从鼻孔里飘出,怀里的晓风就在睡梦中挣扎了起来。
无力的手在四处抓着,像是在寻找,又像是试图在抓紧某些能给她安定的救命稻草。
她的眼泪溢出眼眶不住流淌,宛若决堤一般,无止无休。
“爹,娘,清儿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