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我把人带来了。”
屠震雄隔着老远就喊了起来,白九九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色长裙,外面披着凌渊送的雪狐披风。
毛茸茸的领子与头发融为一体。
今日的头发是墨子衡给她梳的,据说是螺髻,发丝盘成蜗牛壳状,用一根蝴蝶玉簪固定。
看起来有些俏皮,墨子衡说,今日出门,隆重一些,寻常时候白九九都不挑的。
马尾是最常见发饰,因为她不会,没人帮忙的时候,只能这样。
此时此刻的她十分的可爱灵动,要不是冬日,会更俏皮机灵,红扑扑的脸蛋像是苹果,某人一直在她身边转悠,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转头看向屠震雄,少女的目光落在他背后的青衫男子脸上。
男子面色蜡黄,五官却十分深刻。
骨瘦嶙峋的手指紧紧抓住屠震雄肩膀的衣服,那双深邃的眸子迎上白九九的目光。
“姑娘万福,柳某失礼,还望姑娘见谅。”
男子事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中气不足。
白九九点头表示理解,道:“你便是柳幻歌先生?”
“先生不敢当。读过几年书而已。
正是在下。”
男子道。
不卑不亢,眼神干净明亮,第一眼,白九九便看出了他的深浅。
“先生当真愿意留在村里给孩子们做老师吗?”
白九九又问道。
柳幻歌点头道:“在下身残,承蒙姑娘不弃,定当竭尽所能。”
“那好,你便住在我的宅子里吧,这一次离开,小儿会留下,往后全靠先生指教了。”
白九九说道。
柳幻歌和屠震雄闻言,竟然没有立马说话。
并非他们不愿,而是怕听错了。
原本说好的他们两个住在村口,现在才见面,白九九就让柳幻歌住在自己家,照顾闹闹。
这让他们不敢相信。
“姑娘刚才说什么?”
屠震雄小心翼翼的问道。
白九九理解他们为何如此,笑着道:“我说柳先生可以住我的宅子,替我看顾小儿。
屠震雄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留下。”
柳幻歌问:“为何?
我与姑娘第一次见面。”
其他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白九九眼中紫金光芒一闪而逝,抬手捏了几个手印说道:“柳先生十年前三元及第,乃大离国状元之才。
只因看不惯官场腐败,只做了三月的官,便自请辞。
先生原来叫柳元,回乡后开了私塾,才改名的。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先生改名柳幻歌,是不想被朝廷之人找到,不愿回去朝堂为官。
而你还有一个妹妹,嫁在京城吴家。
虽然还活着,却与死了差不多。
先生好生留在村里,成为我儿墨逸轩的老师,教他治国之道,帝王之术。
将来或可把你妹妹接回来。”
这话一出,柳幻歌顿时激动得身躯颤抖,挣扎着从屠震雄身上下来,跪在地上磕头。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九九站在原地受了这一跪,目光落在他的脚上,说道:“起来吧,可惜了,先生的腿再无生机。
不过将来成就乃万人之上。”
白九九说完这话后便开始准备离开的事啊。
在柳幻歌没来之前,她并不想去看闹闹的命数。
有些事情顺其自然的发展最好。
但在柳幻歌身上,他却看到了帝师的气运正在萌芽。
墨子衡是紫薇星王不错,可他是马背上的君王,并非坐镇江山的君王。
也就是说,将来天下一统,墨子衡会把天下传给后人。
现在帝师就出现,除了闹闹,她实在想不到别人。
更何况这柳幻歌虽然教书育人,但在他的师德里面,只有一个弟子。
除了闹闹,村里难道还有孩子能做帝王吗?
等他离开后,沐尘就把柳幻歌请进了新宅,找了人贴身伺候。
就连屠震雄也跟着沾光,住进了新宅。
桃花村外,王大福站在大榕树下目送四辆马车离去。
村里人站在阵法内没有走出去。
闹闹被屠震雄抱着,团子脸上挂着泪花,娘亲爹爹走远后,他才低低哭出声来。
花娘成了他的贴身丫鬟,屠震雄也变成了团子的护卫。
全村人站了很久很久才散去,而四辆马车快到镇上的时候,忽然转弯去了旁边的小路。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处废弃的大院前,白九九对陆星澜说:“去告个别吧。
即便没了亲人,这里也是你的家,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陆星澜点头跳下马车,一步步走向废弃大院。
曾经这里是人人趋之若鹜的陆圣庄,只因庄主不愿意做违背良心的事情,一夜之间,庄子上的所有人全部死光。
陆庄主的小儿子带着小斯出门爬山玩耍,这才捡回一条命。
那年的陆星澜四岁。
今年拜师白九九的他十七。
十三年的时间,他靠着乞讨活下来,也曾多次进京告状,都在半路被人打了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大,每一次生死边缘,都逢凶化吉。
四年前天降大旱,朝廷腐败,最有可能为陆家伸冤的太子死了,他才放弃寻找仇人。
每日浑浑噩噩的活着,饿一顿饱一顿,不知何时会死去与家人团聚。
这四年里,陆星澜没有离开过半步。
他能活下来,也多亏了平时并不懒惰,虽然只是一个人,却悄悄在山里种了不少粮食。
今年突然下雪,早就不堪重负的身子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要不是王财爷爷,他已经死了。
当然,这是陆星澜现在的认为。
其实真正的陆星澜已经死了,占据他身躯的是吕祖神魂,继承了陆星澜的记忆而已。
……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阳光明媚,转眼过去了十多天。
四辆马车不知何时变成了一辆,在小路上缓慢前行。
离开到现在走了十多天,就在昨日出了永乐州地界。
“阿牛哥,前面是什么地方?”
白九九问道。
车架上坐着墨子衡,手里执着马鞭,身穿墨色长衫,秀发随风飞舞,俊朗的面容之上,带着一抹化不开的担忧。
离开永乐州后,干旱的情况再一次呈现。
路上有许多流民,拖家带口前往永乐州。
白九九掀开车帘问了一句,眉间也带着愁容。
“我们此刻是在峻岭府地界。
大离国四府三十二州,永乐州属于昭明府。
九九,我以为前段时间的天降甘霖是覆盖整个大离国的。
不成想,离开永乐州后,其他地方依旧干旱,百姓该如何生存?”
墨子衡说道,语气低迷,声音中透着焦急。
白九九走到车栏上坐下,靠着他的肩膀悠悠的道:“这个世界的因果太大,我看不透。
阿牛哥,走一步算一步吧,人力有限,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改善所遇环境。
赶了两日的路,找个地方歇歇脚,让薛林出来指路吧!”
墨子衡清扬马鞭,马儿加快了一些。
薛林的老家在峻岭府,崇岩州下,薛家镇。
他们一路往南,要途经此处。
白九九记得,薛林身上有家仇,既然要路过,那便去看看。
也算为弟子讨回一些公道。
说话间,白九九心念一动,便将薛林放了出来。
那小子昨天进入崇岭府地界后,便郁郁寡欢。
作为师父,白九九是看在眼中的。
“师父。”
薛林喊了一声,眼中有着落寞与怨恨。
“快到家了,要不要回去看看?”
白九九问道。
声音温和,带着关切。
薛林摇头:“不用了师父,我不想耽搁大家的行程。
再往前走一日,便能分路前往劲武府,师父要去渝州,不用为我个人的事情耽误进展。”
白九九暗暗叹息,薛林的情绪全部写在脸上,她如何能不管?
“无妨,反正也不急,去看看吧,你来赶车。”
说话间墨子衡勒停马车,二人走进入车厢,薛林磨蹭着不想这么做。
但他的眼神出卖了自己。
“走吧,不用想太多。
我们也不刻意做什么,只是路过而已。”
白九九说道。
“好,师父。”
马车缓缓前行,速度不快。
才离开永乐州,外面的干旱十分严重。
昨日到现在,他们见到易子而食的情景,路上尸体无人收敛,尸臭熏天。
这两日里,白九九不仅拿出了不少的粮食与水接济流民,也收敛了不少尸骨。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很多流民奔向永乐州,希望屠震雄他们速度快一些,否则永乐州定会大乱。
“九九,找到地方落脚后,必须传信回去。
流民太多,我担心会出乱子。”
墨子衡说道。
白九九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说道:“放心吧,昨日我已经给花娘传信了,想必沐尘知道如何安排。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墨子衡点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让开快让开。”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也有流民的惊呼与惨叫。
白九九眉头一皱,撩起旁边的车帘看了出去。
烟尘滚滚,流民四散,两匹黑马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人不顾百姓死活,扬鞭抽打。
躲避不及的百姓被掀翻在地,有些甚至被马踩踏。
“岂有此理。
薛林,拦下他们。”
白九九怒声道。
“是,师父。”
将马车停下,薛林拿出一张符箓,无声的念着咒语,玄力在指尖缭绕,一抹流光飞逝而去,符箓瞬间出现在第一匹马的马头上。
奔驰的马儿嘶鸣一声,前蹄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无法抬起。
整个马儿翻滚在地,他的主人也没好多少。
第二匹马勒停不急,撞在一起。
为了避免祸及旁人,薛林再度打出一张符箓,除了骑马的人,百姓都没伤着。
“马德,是谁在阴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