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衡让张震绝了三叔公后人这件事并未故意隐瞒。
白九九很快就知道了。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长出一口气。
那一家子是从桃花村赶出来的,他们知道村里的情况。
留在外面一旦找到机会,绝对会祸害回去,还是毫不留情的那种。
墨子衡的决定虽然有些过了,但白九九也想这么做,只是碍于限制。
她的修为已经到了虚宫,按理来说,已经是真正的修仙之人了,因果的限制不会太强才对。
可并非如此,因果业障她都还能感受得到。
只是被小世界的因果业障覆盖了,感知里会生出一种偏差的错觉。
导致她觉得,即便杀了无辜之人,也没多少因果纠缠。
白九九并没有昏了头胡来,联想到小世界的因果业障,她丝毫不敢大意。
要真说修为变强了,就会淡化作恶的因果,那么就不会有她前来小世界这回事。
毕竟在白九九拼拼凑凑的消息中,小世界是白家老祖宗留下的因果。
她可不敢想自己比老祖宗强,所以往后还需注意。
让白风薛林去看王家人的尸体如何处置,出于人道考虑,她不能让凹子村的人,将三叔公子孙作为果腹之物。
做人得有底线。
……
凹子村村长一家坐在院子里,小孩冷得瑟瑟发抖不敢哭,妇人们紧紧抱着男人手臂不敢松开。
王四平的尸体留在这里没被带走。
这还是村长女儿求来的,她说想亲自安葬亡夫。
“爹,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王四平妻子面无血色浑身颤抖问道。
村长木讷的抬眼看着女儿,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
现在走不敢走,留下更害怕。
屋子没了,一家人都在冰天雪地间。
照这样下去,不被其他人收拾,也会被冻死。
更何况家里的钱粮都被前来讨说法的村民拿走了。
无论怎么看,这一家子都没有了活路。
“不行,不能继续留下去了。
爹,这件事是你和三妹夫商量着干出来的,
与我们无关。
现在我和二郎要分家,家里啥也不要,只要你点头我们马上就走。”
另一个妇人开口说道,看上去年岁稍长,二十多岁的模样。
在她身边站着一名男子,正在抬头看向自家老爹。
大儿子的媳妇听了弟妹的话,接着道:“弟妹说的对。
爹,现在出事了,我们也不是说要推卸责任。
只是这件事压根就和我们无关。
三妹夫说起桃花村的时候,爹根本不让我们插嘴。
现在出事了,爹不能不顾及我们的将来。
村里人什么德行,想必爹是知道的。
今天闹这一通,也只是个开始而已。
爹,你点头吧,让我们和二弟分出去吧。”
这话让所有人都有了各自的心思。
唯独王四平的妻子不敢说话。
招惹小天师,唆使村民闹事,是她夫君的提议。
现在出事,家里人不怪她,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所以低着头默默哭泣,一个字也不敢说。
但其他人不会就这么看着。
村长一共四个儿子,除了最小那个,全都成家了。
三个女儿,两个嫁出去很远,小女儿嫁给王四平。
这还没多久呢,便成了寡妇。
可这能怪谁呢?
还不是村长贪心,听信王四平一家的挑唆,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分家?
我不同意,除非我死。”
村长的婆娘大声吼了出来,孩子们全都看了过去。
“娘,你凭啥不同意啊?
难道要让所有人死在一起吗?
真要那样的话,逢年过节时,谁给你老上香?”
大儿媳妇说道,言语有些不敬。
“是啊娘,你不能拖着我们兄弟一起死。
除了老四,你看我们三家都有娃娃,这天眼看就要黑了,要吃没吃,要喝没喝。
反正我不管,你二老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点头。
当家的,抱着孩子我们走吧,现在离开,能在天黑前回到我娘家。”
老二媳妇如此说道。
村长的儿子们并没有多少孝心。
如今这个局面,谁都想走。
毕竟王四平的妻子,也就是他们的三妹怀孕了。
现在不分家,不离开,以后就得多养两个吃闲饭的。
于是老二附和媳妇的话,站起来说道:“爹,娘,大哥,弟弟妹妹们。
别怪我心狠,眼下的情况是保住一个算一个。
我媳妇娘家日子还算过得去,为了我的孩子,我没得选。
你们保重。”
话闭起身抱着最小的孩子,妻子牵着最大那个,假模假样的给村长夫妻磕了一个头,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破败的院子。
“爹娘,孩儿不孝。”
老大也站了起来,拉着自家婆娘儿女磕头,啥也没说就走了。
接着便是第三个儿子,四年前娶的媳妇,刚进门就遇到干旱,小两口十分谨慎的选择不要孩子。
此刻有机会脱离弟弟妹妹,这两人连爹娘都没叫,磕了一个头,直接离开了。
凹子村村长一下子老了许多,面色阴沉难看,始终没说话。
四儿子见到哥哥嫂嫂们都走了,目光落在老爹老娘,和三姐的脸上,猛的打了一个激灵。
他都十九岁还没娶妻,现在哥哥们走了,自己留下来,不但要养爹娘,还要养姐姐,这可不行。
此刻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转头就走,啥也没说。
村长心头一跳,伸出手喊道:“老四,你也要走吗?”
男子停下脚步,淡淡道:“爹,教唆村里人去找事,是三姐夫的主意
你老人家什么都听他的。
现在三姐夫没了,不是还有三姐的吗?
你和我娘放心,等我发达了,定会回来接你们去享福。
现在儿子身难保。”
说话间一只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腰带,那里还有几两银子。
是老娘悄悄藏起来给他的。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
他是幺儿,爹娘一直背着兄长们,悄悄给他塞钱。
“四儿,你要走,娘不怪你。
把银子拿来,分我们一些度过眼前的难关可好?”
村长夫人一直在抹眼泪,现在开口了,语气带着祈求。
“娘,你说啥呢?
银子?哪里来的银子?”
老四转身无辜的问道,身子却在倒退着离开。
老两口见到这一幕,脸都白了,身子颤抖,一句话也说不来。
王四平的妻子慢慢起身,忽然跑进被百姓推倒的土墙房中飞快的翻找着。
不多时,她在自己原来的卧室床底下挖出一个木盒子。
里面有一只银手镯,一对银耳环。
是王家给的聘礼。
女人把东西拿出来藏进怀里,看了一眼父母,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爹,娘,你们保重。
我还要养孩子,顾不到你们了。”
话音落下,转身就跑,生怕被谁抓回去一样。
村长夫妻看着孩子们离去的背影,身子软在地上。
一大家子人,转眼只剩夫妻二人,怎么看都很悲凉。
房子没了,四个儿子没有一人站出来修一下的。
就连他们最爱的小女儿小儿子,都抛弃了他们。
村长老泪纵横,报应啊。
他仰头看天,在缓慢的看向身边一直被他嫌弃的老女人,声音哽咽的道:“老婆子,只剩下你我了。”
老太婆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夫妻二人搀扶着起身慢慢走出村子,在他们的离开的那一刻,又下雪了,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就变成了鹅毛一般,似要覆盖整个世界一样。
此时此刻天地一色,整个世界除了白色,再无其他。
三天后,有人说在距离凹子村十多里地的一个山上,发现了村长夫妻的尸体。
从表面来看,老两口是又饿又冷,搂在一起直至死亡。
当然,这是后面的事情。
此时此刻白九九还在村外的小院中,坐在门槛后面看落雪。
白玉般的小手伸出来,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接了一大把雪花。
墨子衡就站在小姑娘身后,默默的陪着。
“阿牛哥,雪好大,也好美,天地一色。”
白九九说道。
墨子衡走过去站在小姑娘身边,说道:“是啊。
冰雪漫天遮万景,
银装素裹地连天。
瑞雪不仅兆丰年,
还道世间悲与欢。
九九,人情冷暖,什么才是亲,什么才是恩?
叶风口中的村长一家,让我觉得心里难受。
血脉至亲,不过如此。”
话音落下自嘲一笑。
他有什么资格难受?
自己不比他们惨吗?
抬头看着天空,深吸一口气,在缓缓吐出。
村长的儿女们太不知足了。
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只要有人愿在他面前上演血脉亲情,他其实是乐意配合的。
好过四年来,一次又次的心伤疼痛。
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和不甘。
往事历历在目,想起来就会呼吸一紧。
记忆里每一次从杀手中活下来,最痛得不是伤,而是心。
白九九察觉到阿牛哥被村长一家的事情触动情绪,轻轻靠在他的侧腿上,用脑袋拱了拱,什么也没说。
墨子衡抬手抚摸小姑娘的发顶,伤感的情绪一下子就没了,柔和一笑,心中叹息。
“我有九九了,就让仇恨真相随遇而安吧,只要她还在我身边,这世间,就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弧度。
什么血脉亲情,什么兄弟情分父母之恩?
你既弃我,我便不要。
四年无休止的追杀,所有的情分恩怨相互抵消,从此各不相干。
至于兄弟姐妹,人死灯灭,说明缘分尽了。
现在他要做的是,跟在小姑娘身边拯救苍生。
等天下太平,她做女皇,自己就在后宫相妻教子,过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