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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识知相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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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孙儿近多有习书,不可懈怠。”

谭太夫人笑语未深,没过半晌,外头便又进来人,说是二爷一家、三爷一家皆来拜望。

众人其乐融融,堂上坐的三位爷,五公子,五小姐们依次列位坐着。

宴席设在亥时三刻,众祖孙们戌时就已齐,左二夫人郝氏拜见,先行使人送上礼物祝寿,“母亲华寿,儿等在此祝康健顺遂,开心顺畅!”

谭太夫人见她将礼端上来,奉到自己面前,众人瞧着,其掀开盖子,正中装着一个真如桃子的寿喜红桃,上头印刻福禄寿三全图文,自行捻开包皮,里头出来小小一个陶罐,拿出一个对形菩萨玉坠,谭太夫人脸先是一僵,后是一喜,大叹道,“二媳你真是有心了,原本枈丫头也给我送了个寿桃子,如今这么一看,你送的确有深意,更胜一筹啊!”

“母亲盛赞,儿媳哪敢当,都是晴然丫头想的,如此心意我怎么想的出来?”

谭太夫人明眼笑道:“当真?”

三府大小姐李晴然盈盈细步,走到当中来,“祖母寿辰,孙女一片薄意。”老妇笑,众人皆笑。

叫上她来,“快!到祖母面前来!”

上前来,见她云颜月貌,雅致有礼,“然儿真是承三媳容华,生得愈发标致了!”

三夫人章氏含笑谦顺,“母亲过奖了,如何也是母亲的庇佑,才能顺心长成!”

“母亲莫喜太甚,儿子也有一礼!”三爷李芳英摆摆手,下人端进来一个案板,也是用布蒙着。

众人异奇时,四爷李番勇探头探脑,“这是何物?”

李芳英将布揭开,是用金丝银线钩织的身衣,绣有瓞纹祥瑞,“儿子祝母亲福寿安康,瓜瓞绵绵!”

谭太夫人笑赞,紧接二府大公子李宪献礼,是两侧刻福猫蝴蝶纹紫檀睡枕,用锦布包揽相衬,上绣明细寿字。

大小姐李未柔送玉钗,五小姐李未棠送玉戒,李睿送寿帽,李旭送寿履。三府大公子李岂送佩带,次女李晴然送团纹云肩。

堂内正央已悬挂瑶池王母,侧挂一副八仙祝寿,桌上已陈设寿糕、香花、桂仁子、瓜仁子,四彩流光,各处喜盛,宴客请帖上叫名,国公太夫人寿辰,该来的都来了。

“武宁王府外祖老夫人及魏国公爷、王府二位小姐前来祝寿!”

双方对礼,谭太夫人请,一同入座,“保定侯爷及妻苏夫人、公子小姐前来祝寿!”

隆平侯一家因攀亲结亲而有意前来祝寿,崔氏贺道:“老夫人神气和顺,寿比南山!”

谭太夫人连连道谢,人行络绎不绝,“安远伯妻沈夫人及长子都督柳佥事前来祝寿!”

君上与王后见礼送来堂上,一对珍珠玛瑙手镯,两对青玉石,一串红褐菩提。

众宾客朝礼堂三鞠礼,步晖堂正席,随后儿孙献礼,国公李甄当首端上一碗长寿喜面,“祝母亲福寿!”

众儿孙跪,“恭贺祖母安康福寿!喜乐绵延!”

门庭若市,宾客纷纷,夜幕临昏,风清月朗。

正厅见众人贺礼,寿翁出堂受贺答谢,儿孙敬酒请茶,落座陪膳,长席渡中水桥长廊直达明门,二通明堂一席,隐隐灯火渲染,月色助兴,前为亲朋,后为好友,两面堂前各设二桌,便是长辈显贵者,皆是贾老夫人、国公徐允恭、保定侯孟善及夫人苏氏、安远伯夫人沈氏等人。

“上开胃汤食来!”钱管事一声吆喝,扬声传尽通园,齐上菜来,桌上各设双箸、汤匙一柄、类菜蝙蝠细丝纹玉石托座,竹箪一具、团纹青花碗以供食饮。

二行侍奴持如意双雀纹案板,下铺一纸红寿字,上置每只吉祥长命金锁压喜,沿边相对而行,从这头直致那头,秩序井然…

“金华酒五蛊!”

“鲜虾鱼汤二洗儿!”

“鸡酝珍菇汤二洗儿!”

“珍珠翡翠白玉汤二洗儿!”

原来上了此一十一道汤食,意为一帆风顺。

“上主菜食膳来!”

随之一声传话,两道铺陈开来…

素菜六品,荤菜七品,饼面十类,小食五类。类菜用仙鹤叠梅青花白底盘装摆,汤面用双耳细纹敞口盘盂盛起,饼食用牡丹藤蔓小碟儿。

“花瓜金针二瓯儿!青丝海白菜二瓯儿!香菌糟笋二瓯儿!百椒葱耳二瓯儿!黄花紫苔菜二瓯儿!汁茄炖嫩豆二瓯儿!”

六品十八类,是为六六顺意,十全十美,八方鸿运。

“龙须金虾二瓯儿!糟腌猪蹄三瓯儿!水晶膀蹄三瓯儿!烤筋脆骨三瓯儿!盐皮酥鸡三瓯儿!藤花双鱼筋三瓯儿!”……

共设五类儿小菜,分为蒜蓉、淋酱豆豉、鲜卤、浸花椒子、甜肉丝,配以调味清蒸劈烧全羊肉。

接着是芦芽银水面、苗菜羊肉面、二盘香酥酥的搽穰卷儿、三盘沁心红黄蛋饼儿、三盘核桃莲子穰儿、二盘芙蓉花糕。

谭太夫人花钗双鬟发髻,着一身福寿同春牡丹团花锻衣出场,堂内轰然祝贺,切寿喜糕以饷宾客。

大家欢天喜地,满面春风,夜尽黑,餐宴罢众人观赏桥下花灯,桥上仙子圣母舞,一旁戏曲祝寿声声入耳,婉转动听,“今时今夜寿欣日,众人齐聚拜望您,儿孙功成名又就,承欢膝下乐无穷…”

明月影入湖中,花灯相照,霓彩斑澜,歌舞升霄,喜庆普天。

空余时晌,孟逸一路寻人,却久不见踪影,他渡过桥,中庭中灯火通明,围岸站着众多人观景,直通鲤春园,林木焕然一新,门楣张灯结彩,他上了望亭,只见合阁一盏孤灯,其独步往哪儿去。

正入堂中,堂中无人,而入内室,内室空余。他方回身,隔窗而望,窗外之人轻袅如意云烟裙,独身伫立,静悄到她身旁,他却不动声色,似欲言又止,见她心绪茫茫,远眺城深寂清…问,“你为何一人在这?”她低下头去,神色些许变幻,眉梢些许蹙然。

孟逸靠近瞧她,多日不见,她的愁容却更甚,上身躬到她面前,“你可还好?”

不知为何,李沐和余叹深浅,躲避着他的直视,孟逸不知她为何对自己的归来倘若未见,又为何对自己这般冷漠。

他忍不住伸手去扶栏栅,将要抚摸她的手,“你为何不告知我…”

她却冷淡,“为何要告知你…”

“你应告知我,为何悒怏?”

孟逸靠过来,在她眼下注视,近近相视时,她的眼神低下来,仿佛二人的心都凝神聚气,孟逸只瞧她的眸光在流转,渐渐内心滚烫热切,他想说着什么,忽而被旁的打断…

“沐和!”

徐馥匆匆闯了过来,他们相互退却,末和轻轻走过来,与她对谈,才知徐馥是特意来寻,言其可否单独说话。

孟逸原地等候,徐馥与之拜别,与沐和且匆匆而去。

一会小厮也跟来,见他一人立在栏边,此时阁中空无一人,众人跟着她们去的去了。

“公子,你等谁呢?”“等人。”“这会儿人人都在为谭太夫人祝兴呢,你怎么在此?”

他不言,原是特地来唤他过去,侯爷在寻。

“何事?”

下人不知,二人踏上水桥,对望众人站着拥拥簇簇,他方才走下,就被扬声叫去,人群中的孟致,凌虚髻缀红玉石簪,皓绿兰花轻纱流仙裙,此时李甄笑意道,“休儿,你也尽弱冠之年,可有心怡人选啊?”

见他们嘴里喋喋不休,不住说着什么,李末休仅往旁边瞧着一眼,仆人便当即引孟致入当中,到众人面前,“孟小姐,可属意于你呢…”

众人载笑载言,孟家看了心生愉悦,两位老妇脸上也面泛喜色,李末休面容无变,一时疑迟,众人静谧,此时远观一切的冥冥无声,个中意味与孟致的满心期待杳然不同。

李末休面色寡清,勉笑对其一视,“孟妹妹偏爱,我实不敢当。”是人只偏赖二人似有意,却没听出他语境中的平平如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孟致宜笑宜颦,含笑粉羞,对他作了作礼,众人见此样子,拊掌喜乐,连连撮合,都说再合宜不过。

徐馥二人回阁,她与沐和说明了徐妙锦几日的病况,看是愈发重了,疼痛难耐,日夜不适。

沐和忧心许久,却无法亲眼去瞧,只能托徐馥带回得来的良药,“五姐师从太医,这几副是宫里得来的药,寻常府医抓的药日日施救若不见好,倒可看看这药是否有用些。”

“托她们要尽心照顾她。”

沐和嘱咐再三,徐馥宽慰道,“当然,府中都尽心的,你放心吧…”二人走回合阁,见身边侍子都不在,徐馥才知都是被派去礼堂干活了,也玩笑了几句,二人坐在空中阁沿阶上冷冷清清,那头热闹非凡。

“你那祖母,真不像花甲之年的老太太…”

“像什么?”她总能适时解忧,“像天上的麻雀…”

“为何?”

“八面玲珑。絮叨不停…”不知怎么的,两人对视渐笑开,笑得自然,徐馥见她定睛在瞧,“瞧什么呢如此入神。”

多时沐和看着这城中景,却看不清城中人。

“有时我挺羡慕他们的…”徐馥鲜少感叹地。

“虽然平凡人家,却也有平凡人家的好处。”沐和的心揉在皎白的月光中,泛起风时,像被失缺却又看上去完好无损…

观礼毕,中水桥边众铺圆锦桌,众宾客沿湖围坐岸上,陈设晚食。

茶食有红玛瑙茶食、糖钹儿、糖撒子、酥油松饼,甜品有如皋董糖、红绿浓豆汤、米烂银耳羹,座位近处各摆上黄澄澄金橙、翠嫩嫩青瓜果肉片摆盘花形,个粒甜饱满橄榄果、红彤彤苹果、沁香水梨,可供众人观赏时解馋享乐。

妇人们吃饱了眉眼大动,你一言我一语。

尤是二夫人郝氏张牙舞爪,对答的是张侯府崔氏,“张侯夫人可就有所不知了,都是戏子皆无义,可偏戏子才是最有情有义的,瞧她能不能入侯爷的府邸?”她本着给她个下马威,问的及时。

崔氏疑顿了会,脸上堆笑道:“李二夫人说什么?妾妇可听不明白呢…”其帕子扑了脸,怎么也不见拿下来,想是有意不见她,不听她说。

“张侯夫人怎会不明白呢…您比谁都明白。”她巧言令色,使得众人围观讨乐,倒是令崔氏一下恼了头,甩着脸,“明白什么…”

二位丈夫一边端详着各自的妇人,脸色也不见好看,两妇僵在哪儿,众人也是目光睽睽,暗里亵渎。

“张侯夫人不是在府中为长公子召媳嘛……”要不说嘴巴是个好东西,一“召”字用得恰当好处,惹得崔氏火冒三丈,正要拔地而起,李增枝一时顺势伸手揽住妻郝氏,将她揽过来,使她眼神不得不与自己对视,而非在与崔氏针尖对麦芒…

李增枝好似平心静气地道,“夫人,这等事情不是你我能掺合的,改日若是令公子娶的良妻,也定不会忘了请我们过去喝喜酒啊!您说是不是,隆平侯爷!”

弄得张信哭笑不得,表情难堪,还作笑答:“是…是啊,夫人,你也莫要太心急了,都督夫妇二人哪时何愁喝不到我们这杯喜酒呢…”

崔氏见其言微微转脸,才冲冲突突站起,别别扭扭地坐下了。

李甄见众人脸色不对,便也和劝地转着话题,“诸位看戏!这是出好戏啊!”

李增枝即松开了怀,无经意处脸色暗变,各自心中生隙。

大伙儿活络起来,不一时好戏散场,戏子终将下台,寿宴将毕,诸家眷宾客打道回府。

贾老夫人几时停留,是为了见见李沐和,方宴席也鲜少瞧见了她,才听闻其母华樊说清原由,想是与国公双生误会,心结难解,她这个外孙女她最清楚,从小到大品性就如此,何况无错。

贾老夫人迈进阁中,见房里此时仍旧空荡冷清,其只身前去,正瞧沐和背对着坐在窗前,静悄悄走到身边。

“和儿何事忧虑啊?”

沐和回过头来才愧色满面,“外祖,您怎么来了?”贾老夫人背后抚着沐和的发,亲慰道:“此事你并无错,何须如此自责。”

沐和像被戳中心事,怔怔望着她,“若有人问你,你便说是外祖觉得你无错,你何错之有啊!”从她神眸中泛出千丝万缕的忧郁,便能直视她的心境了。“你的性子外祖最熟悉不过,你怎会为了丁点大的事,与人起争执,你宁愿永远放在心里也不愿去说,此便是我担忧之处了…”

其将手落在沐和掌心,意味深长地听她说,“您莫要为我担忧,我无害于人,过好自己便是了。”

贾老夫人一句断言,“只怕他人会害你。”

“和儿…我活了一生,也未曾明白人心!你万事务必得小心,此明里暗里地,皆有的对你不利的...”

沐和心头寒凉,却不知如此答她,是说如何才能让自己也相信人心的好坏。

老夫人要走,吩咐即刻去院中寻回侍奴陪伴小姐身边,便说是她说的,万般惜别送到望亭,几句莫念也是千丝万缕的牵连。

先送了公侯亲朋家,再是李二爷、三爷阖家,谭太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终于是悉数送走了。

园内出去传唤的小仆到了礼堂中外,贾老夫人马车中倚靠,已是心力交瘁,訙嘉劝道:“老夫人您已几日未合眼了,且休憩罢。”

“沐和这丫头,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不出席会面的,依她的性子,不会怨到刻意而为,她是想让我安心啊…”

訙嘉左右心疼,“老夫人又怎能安心…”

“是啊…”其语中带叹,“我又怎能安心啊…她这个丫头啊,还是在我身边开心些…你瞧她,如今成什么模样了……”老夫人说时伤心垂泪,悲情更甚,訙嘉同怜而劝,“外孙小姐向来乐观,跟着老夫人时也从未骄奢极纵,她与众小姐不同,是能自顾自立之人…”

贾老夫人庆幸她为沐和,不争不抢,也为此担忧更甚。

“平姑娘平姑娘!”平哩一天到晚围着这个园子转个不停,累得五味杂陈,此时谁叫她都像吃了火药一样,一点就着。

“谁叫我?又有何事!”众奴拆设的拆设,举案的举岸,三通六廊穿行干活,不过人手倒是够的,怎么可空平哩还有闲心同她互驳。

“你这个死仆子,叫你干活去,你倒来这跟我要人?”女仆敛疏着急道:“这是外祖老夫人的意思,此时六小姐一人独自在阁中,老夫人吩咐将院中人传回去伺候。”

平哩感觉可笑,“呵!要她们回去伺候…你怎么不瞧瞧如今太夫人有谁伺候?莫非你一人可以吗?”

“外祖老夫人如今不在,不用上赶的用她来吓我…”她转身面对所以流动中的仆人,“我告诉你们,如今只有太夫人,可没有什么外祖老夫人,这儿,如今是大小姐当家,都听清楚了吗?”

她有通园命牌傍身,谁也不敢违逆,众口皆是。

过时一行人涉中庭,忙碌之际,李未柔身边的昆子匆匆奔来,慌忙来告,“平哩与园仆敛疏正为事争执不休…”

“为何事?”李未柔处变不惊,“是…敛疏要带走合阁中的奴仆回去,说是奉了外祖老夫人吩咐。”

提及此谭太夫人神色稍动,便转开话题对夫人徐华樊说,“我今儿问过老夫人了,勇儿想见见你家大三小姐,不知可否…”

顾婆在旁细听得紧,清清楚楚她打的什么算盘,才也转身对昆子斥道:“好些个大胆的奴仆,你家婢子在那儿,带夫人们去瞧瞧…”

昆子缓缓立起了身,引她们往明园礼堂去,正入明门,平哩的痛斥响翻了天,吵闹得不可开交…

“你给我听清楚了,外头的始终是外头的,外头养的犬比不上家里的鸡!你少拿外祖老夫人压我!”

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那人脸上,顾婆倒是从明园进来都听得仔仔细细,“住口!”

众人面面相觑,敛疏也沉下头,顾婆一番痛骂,“贱奴!你要耍性子也不掂掂自己几斤份量!竟在此妄自菲薄?不瞧瞧谁才是主子!打了你,都脏了夫人的手!”

平哩算是彻底吓了胆,伏跪在地上连连叫唤,“敢在寿星礼堂前大放厥词大不敬!你是当真不想活了?”

“不敢!婢子再也不敢了!顾婆婆…您便饶了我吧…”一边眼神求助李未柔,是人皆有眼,此等情形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她,“饶了你…我可不敢…你可是连外祖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的蛮人!还是求求国公夫人原谅罢….”

说着将她丢到人群中去,谭太夫人与李甄皆以木讷,也未作何举止,迟迟僵在原地,只等李未柔也救不了她,李未枈倒是一个上前,将敛疏也打了个痛快,好厉害的一巴掌,打得众人都慌了神屏了气,她紧接斥道:“好一个贱奴!你不知道眼前的是太夫人?不知道这是祖母的寿宴,竟公然在这喧嚷,作戏给谁看!”

敛疏收身跪下,不言不语。

“你是觉得她说的有错…”见众人不声张,她愈发鄙夷,一脚踹在敛疏,踹得没了动静昏倒过去,众人惶恐,寿宴上若死了不说大不吉,传出去也是命案一桩,惹人非议。

“你还不如外面养的一条狗!”不等众人反应及时,国公李甄就已抵到两扇巴掌,“哗哗!”

响亮得惊呆了众人的眼,心惊肉战,血泛透了她的左右半边脸,尤是无脸见人,李甄瞪大了眼,怒问,“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何时长辈不说话,轮得到你在此作威作福了?…”

李未枈意想不到,我见犹怜的模样跪倒哀声几句,“父亲!今日本就是她的错!”

“谁的错也轮不到你教训!吾等仍在此,你可有将长辈放在眼里…啊?”李甄俯低着身子躬在其面前暗暗警告,面容惨淡的李未枈再不敢多嘴,“这两奴是园中的人,一切交由钱管事处置!”

四周尤静,哭的不哭了,闹的不闹了,“都愣着干什么,活儿不干了?”钱管事吼动一声,各处驻足的埋头塞脸,宛若熟视无睹,手里的活该有动静的也都忙络起来…

其恭恭顺顺地,俯首到人面前,“公爷,太夫人,夫人,此事便交予我处置罢!”

他转身叫人,“将她们拉起来,先关去空房!”

二人被拖了去,李未柔泰然自若,心头蕴藏,见李甄话未完,即已使合阁的奴仆皆回去正事,又及时向太夫人请罪,“惊扰母亲华寿,儿子诚乃引咎自责!”

谭太夫人横着脸,眉眼不悦,“你不必自责,都是下人的错!”,李甄铺眉苫眼,前来搀扶时,李番勇倒也做张做智,“母亲,我扶你回去休息罢!”

柳明絻只得陪衬也道:“太夫人真是累了,这些烦心事且不用扰烦您了…”

谁知谭太夫人一下酸楚发作,忽而就哽着喉转过眼来,“人说寿宴都该喜喜顺顺的,我这老太婆真是命苦,哎哟…”她呜呼哀哉一通不要紧,只是李甄扰得很,久不安生,“我这贱命一条,便扔到湖中喂鱼罢!”

李番勇凑齐地叫道:“母亲不可,您这是做何啊?您可不能这样…”

李甄急态,十足关切地,众人又是抚又是劝,“母亲,您累了便回房休憩,这儿有我们打理着…”

几人摇摇晃晃,哭哭啼啼地进了门,内院的皆陪同而入。

在房里又是求恕的求恕,求惩的求惩。

“我说你啊,做事太不小心了,自己手下的婢子怎任她故作非为…”

李未柔跪地端正,“祖母,平哩她虽有罪,也并非其一人之过啊…”

李未枈委屈作势,喃喃两句,“她何来的罪,又何事胡作非为?”

柳明絻训斥,“住嘴!”她才消停了而暗自愤愤不平…

“她虽拿的是府中的通牌,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真惹出事来,我也保不了你们!”

二女默着头,柳明絻却懂,“太夫人确是为我们着想,吾等感激不尽…”

“你也不用感激我…”她脸色凝重,且说完,“今儿若违逆的是贾老夫人,十个我这个做祖母的,都保不了你们!”

柳明絻恻隐之心,“是…太夫人教训的是,她等皆都听明白了。”

谭太脸色一翻,怔怔去扶她们起来,“你们啊,年纪尚轻,许多这宅院的事啊…还得量力而行,莫要惹出泼天的祸来,便能安身立命罢…”

李未柔眉眼舒展开,“谢祖母教诲!”

李末休几人游走中庭,对诸多发生的事置若罔闻,见庭中红烛照水,湖水清澈湛蓝,孟逸愈行且问,“怎忽然不见沐和?”

李末休未语,孟致却是走上前,“兄长此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罢。”她轻描淡写道,李末休自知孟逸自小便对沐和照顾有佳,李孟两府交往甚密,固相互也亲密无间些。

孟逸见她如此说,反无解释道:“我便是问,她如今在何处,是否安好。”

“和儿安好。”李末休回答道,孟致在身后反问,“末休哥哥,今晚之事,你可怪我…”

末休转过来正襟面对她,“无怪。”他正回身,孟致却霁颜地说,“你是否以为,孟致也如此以为?末休哥哥可知….”

末休确是不知她如何以为,气氛有些生涩,孟致如此真挚的眼神,却被孟逸匆忙打断,“思齐,我们走吧。”

一行人通过中水桥,向国公李甄告别后皆返家,临行水廊之上,孟逸远眺楼院东面,阁起灯亮,眸中稍淡,与李末休说,“我们自行回去,不必送了。”

孟致作了别,侍从送人行廊出府,热闹喧嚣散去,只剩一片寂然。

与胜在前头引灯,一路照明,一旁问,“公子您去哪?”

孟逸不知去向,却只听他絮絮叨叨,“公子您当真不知去哪…那我与你说一件事…你便知道该去哪了…”

他心气疲乏,为了侯子身份,如今能舍弃与决绝的东西愈发少了,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六小姐,似乎….”与胜囫囵吞枣。

孟逸缓神,“真有此事?”

与胜言语未了,他便已提灯消失在茫沉月色中…

“小姐…”

“你别跟着了,我一个人走走。”

沐和独行于外廊,阻隔了人事是非,似乎能让她得到片刻的安宁,她深呼吸气,晚春的风薄月清,容易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她愈行愈深,不顾距离已多远,而像一只游走湖中的鱼,却挥动不了翅膀,任由身体沉浮…沉浮……

‘小姐…您不必伤怀,此事您并无错。’

‘此事你并无错,何须如此自责。’

‘您莫要为我担忧,我无害于人,过好自己便是了。’… ‘只怕他人会害你。’

数尽劝慰在脑中萦荡,她才发现自己如此天真,竟会想象无害于人,亦不会被别人所害。

才明白世间竟然只有为了所谓利益而维系的关系,所谓真情,却是稀罕。

她万内俱灰,痛而彻底,紧紧攥住了心口的那点残念,泪尽拭下…垂冗的身体支撑不了双目睁闭间…

“沐和!”

孟逸出现在廊道那头,从幽深黑暗出透出的一丝光亮正朝他过来,沐和几近逃离,却被他追上,“你去哪?”

她嘴角颤动了一丝,再也隐藏不了愁倦地显露在他面前,她靠在廊墙边,孟逸心弦似乎断了,在看见她那刻如此寡淡,举止缓地,手指纤柔间,为她拭着眼泪,他的手那时被撇开…

他急道,甚至再没有片刻疑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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