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大剧院的后台走廊，在演出结束后的喧闹渐渐散去后，重归宁静。
远离了庆贺的人群、闪烁的镜头和嘈杂的声响，这里只剩下廊灯柔和的光晕，将大理石地面照得泛着清冷的光泽。
水陌辰独自坐在靠墙的长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
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神情，唯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舞台上顾听晚的身影——那惊才绝艳的舞姿，那掌控全场的从容，那谢幕时面对无数赞誉依旧淡然如水的微笑。
她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星辰，光芒越来越盛，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却也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自从几个月前在家中画室，他认清自己对顾听晚早已超出同门之谊的情感后，他便小心翼翼地尝试靠近。
可顾听晚的回应，总是礼貌而清晰地将距离维持在“同门”或“朋友”的界限。
她尊重他的父母，也尊重他作为水家独子的身份，这份尊重背后，是一种克制的疏离。
他懂，顾听晚不想将他卷入任何可能的不确定中，更不愿让视她如女的老师师母为此忧心。
可这份“懂”，却让他的心像被细密的丝线缠绕，越收越紧，酸涩难言。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富有节奏，停在他面前。
水陌辰抬起头，对上父亲水穆霖温和却洞悉的目光。
老先生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式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未展开的折扇，脸上带着演出成功后的欣慰，但更多的是对儿子的关切。
“一个人躲在这儿？”
水穆霖在他身边坐下，长椅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没有看儿子，目光投向走廊尽头昏暗的光线，声音平静，“还在想刚才的演出？还是……在想别的事？”
水陌辰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都有。”
水穆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责备，只有理解。
“陌辰，你是我儿子。你心里装着什么事，当父亲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水陌辰身体微微一僵，侧头看向父亲。暖黄的廊灯下，父亲鬓角的白发清晰可见，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睿智，仿佛能看透一切浮华表象。
“爸，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承认自己对顾听晚的心思，在父亲面前，竟比面对顾听晚本人更需要勇气。
“是为了听晚吧。”
水穆霖直接点破，语气依然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慨，“那孩子，确实太出众了。就像上好的古墨，初看沉静，一旦遇水化开，便是千般气象，万种风华。会被她吸引，再正常不过。”
水陌辰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直接，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
他怔怔地看着父亲：“您……不觉得……”
“不觉得什么？不合适？还是不该？”
水穆霖摇了摇头，手中折扇轻轻点着掌心，“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我虽是你父亲，也只能给你建议，不能替你做主。”
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儿子，“若你真心喜欢听晚，且这份喜欢足够郑重，能让你看清前路可能的风雨仍愿意前行——那我不会反对。”
水陌辰的心脏重重一跳，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眼眶。父亲的开明和理解，比他预想中更甚。
“但是，陌辰，”水穆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有些话，我必须提醒你。”
“听晚这孩子，绝非池中之物。你看她今日舞台上的光芒便知，她的人生舞台，绝不会仅限于此。她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路，甚至……可能有自己必须承担的宿命。”
“这样的女子，不可能成为谁的笼中鸟，也无法被某一个人完全私有。你若选择走向她，就要做好准备——你或许永远无法站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更多的时候，你需要的是与她并肩而立的能力，是站在她身后亦或身旁的理解与支持。”
水穆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而且，关于听晚的家世……我虽所知不详，但也隐约听闻过一些。顾家……渊源非同一般。若她真是那个顾家的后人，她要面对的世界，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甚至危险。牵扯其中，意味着什么，你要想清楚。”
他没有提及任何具体秘密，但话中的深意，水陌辰听懂了。
父亲在提醒他，顾听晚身上背负的东西，可能远超寻常。
“这些……她从未提过。”水陌辰声音干涩。
“她不会提。”
水穆霖了然道，“那孩子心思深，也重情义。她越是看重我们，越不会轻易将可能的麻烦带近我们身边。她最近的回避，未必是对你无意，或许正是因为她清楚前路莫测，不想连累你。”
这个角度，是水陌辰未曾想过的。他一直以为顾听晚的疏离是拒绝，从未想过这可能是一种带着善意的保护。
“可我不想只是被保护。”
水陌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闪过属于年轻人的倔强和锐利，“爸，我喜欢她。不是一时兴起，是欣赏她的才华，敬佩她的坚韧，心疼她独自承担那么多……我想陪着她，哪怕前路真的有风雨。”
水穆霖看着儿子眼中逐渐坚定的光芒，良久，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欣慰又略带担忧的笑容。
“像你妈妈当年。”
他轻声说，眼中掠过怀念，“既然想清楚了，那就去做。但记住，欲速则不达，尤其是对听晚这样的姑娘。”
“你的心意，需要以她能够接受、感到舒适的方式传递。她现在回避，或许正是需要时间和空间。尊重她的节奏，做好你该做的事——精进你的画艺，在属于你的领域站稳脚跟。”
“只有当你自己也成为足够优秀、足够稳定的人时，你的陪伴和支持，对她才有意义，而不是负担。”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力道沉稳，“一时的挫败不算什么。重要的不是她此刻是否回应你，而是你的心意是否足够坚定，你的行动是否配得上你的心意。”
“陌辰，感情不是征服，是同行。想清楚你到底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