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很快驶入镇医院。停好车后,四人按照马丘山发来的病房号找了过去。
这是一间普通的三人病房,不过目前只住了胡有鱼一个病人。他们进去的时候,胡有鱼正半靠在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比昨晚那种癫狂状态好多了。马丘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削着一个苹果。
“胡老师!”陈南星率先打了个招呼,走过去把带来的一袋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怎么样?好点没?”
胡有鱼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带着点腼腆的笑容:“好多了好多了……就是头还有点晕,浑身没力气。医生说再观察一天,没什么事明天就能回去了。昨晚……真是丢人丢大了。”
“嗐,这有什么好丢人的。”陈南星连忙摆手,脸上带着歉意:“说起来这事儿都怪我,菌子是我买的,也是我煮的,才害大家中毒。胡老师,真对不起啊,我该跟你道歉才对。”
胡有鱼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不怪你,你也不是故意的。谁还没个失误的时候……对了,”他看向几人,眼神里带着探究:“我听老马说,你们几个也都中招了,怎么样了?没事吧?”
几人互相看了看,许红豆率先开口,语气自然:“我们啊?睡了一觉起来就好了,一点事没有。”
陈南星点头附和:“对啊,要不是林不凡早上跟我们说,我们昨晚也中毒了,我们还以为就是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呢,根本没往中毒上想。”
大麦小声补充:“而且……感觉身体比以前还轻松了点,之前肩膀老是酸,现在好像也没感觉了。”
胡有鱼听着,脸上的表情渐渐从关切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最后化作一丝幽幽的怨念,目光缓缓移向站在床尾正在剥橘子吃的林不凡。
林不凡自然知道胡有鱼是什么意思,当即解释道:“老胡,你别这么看我,不是我不帮你,是我那治疗方法……它有点特殊,只适合女的,不适合男的。”
“只适合女的?”胡有鱼和马丘山几乎同时出声,脸上写满了好奇。马丘山连苹果都忘了削,追问道:“什么方法这么讲究?还分男女?”
“你们都看过白雪公主吧?我那治疗方法……啊……呜呜……”
林不凡刚开了一个头,就被反应过来的三女迅速“镇压”。许红豆伸手精准地掐住林不凡腰间的软肉,用力一拧;陈南星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捂住林不凡的嘴,不让他继续“胡说八道”;大麦则一脸慌张地张开手臂,挡在了林不凡和胡有鱼、马丘山之间,试图隔绝视线和声音。
“唔!唔唔!”林不凡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你们这是侵犯我言论自由”的控诉。
胡有鱼和马丘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懵了,两人面面相觑,更加好奇了。
“到底什么治疗方法啊?怎么还不能说了?”胡有鱼忍不住追问。
“就是啊,”马丘山也放下苹果,眼神在几个神色各异的人脸上扫过:“神神秘秘的。”
陈南星一边用力捂着林不凡的嘴,一边干笑着解释:“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就是一些土方子,说出来你们也不信,就不说了!对吧红豆?”她说着,用力给许红豆使眼色。
许红豆接收到信号,松开了掐着林不凡的手,但却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强挤出自然的笑容,接话道:“对,就是些偏方,可能正好对我们几个有效,对男性体质可能就不太适合了。胡老师你还是听医生的,好好在医院观察,科学治疗最靠谱。”
大麦也用力点头,磕磕巴巴地帮腔:“是、是的!林总他……他瞎说的,胡老师你别信!”
胡有鱼看着这场面,虽然心里跟猫抓似的痒,但也明白现在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讪讪地笑了笑:“行吧行吧,你们没事就好。看来这偏方还挺管用……” 他语气里那点羡慕和淡淡的酸意,倒是毫不掩饰。
又在医院待了一会儿,见胡有鱼确实没什么大碍,林不凡几人便告辞离开,让胡有鱼好好休息。
吃完饭回云苗村的路上,林不凡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轻点,似乎在想事情。过了一会儿,他像是随口一提,打破了沉默:
“对了,晚上木雕坊那边要办那个品鉴会,就是之前答应大家的,把《静月》和《流风》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你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估计人不会少,挺热闹的。”
副驾驶的许红豆原本正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闻言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思索的神情,随即眼睛微微弯起,带着点狡黠的意味看向林不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林坊主,你好像已经把那两座雕像,送给我和南星了,对吧?”
此时的林不凡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随意答道:“对啊,怎么了?”
“怎么了?”许红豆的语调微微上扬,身子也侧过来一些,好整以暇地看着林不凡:“你用我们的东西去办展览,是不是……应该先经过我们这两个物主的同意呀?”
林不凡之前并没有想过两女会不同意,现在看许红豆的态度明显是要整幺蛾子,当即变得谨慎了起来:“红豆同志……你,你想怎么着?”
许红豆靠回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语气轻松,却字字意有所指:“放心,我可不会像某些人一样,有事没事就挟恩图报,或者因为抓住别人的把柄,就提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来为难别人。”
林不凡听出来了,许红豆这是在点他。
不过咱林大官人是谁?
岂会被这小小的激将法给拿捏!
“就是嘛,红豆姐姐人美心善、通情达理、冰雪聪明、善解人意的典范!区区一座木雕,您还能不让我用?这不符合您一贯大方得体的风格嘛!”
见林不凡避重就轻,开始灌迷魂汤,许红豆也不急,只是悠悠地叹了口气,仿佛很为难似的:
“既然我这么人美心善、通情达理……那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啊?你看,早上我误会你,是我不对,我也道歉了。现在你要用我们的雕像,是不是……这两件事可以互相抵了?你不再追究我早上冤枉你的事,我也大方地把雕像借给你用一下。怎么样,公平吧?”
“那怎么行!”林不凡想都没想就反驳:“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怎么能混为一谈?抵不了!”
许红豆耸耸肩,脸上露出一副“那就没办法了”的表情,语气却依旧平静:“那……你这个展览,怕是办不成了。毕竟东西是我们的,我们有权不同意外借。”
“许红豆!”林不凡猛地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她:“你威胁我?”
许红豆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亮,带着点小得意:“我没有啊。我给了你机会的,是你不愿意接受这个公平的方案。”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气鼓鼓,一个稳操胜券似的,车厢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充满了无声的较量。
坐在后排的大麦,看看前面剑拔弩张的两人,又看看旁边一脸看好戏表情的陈南星,弱弱地举起手,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那、那个……林总,您……您在看路吗?开车……开车还是要看前面的……”
林不凡这才猛地回过神,赶紧把头扭回去正视前方,但嘴上却没停,冷哼一声:“你不借拉倒!我借南星的《流风》也一样!”
许红豆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甚至放松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笃定:“哦?是吗?那你问问南星,看她会不会借给你。”
“南星肯定会借给我的!”
“那可不一定。”
林不凡和许红豆的目光在空中对峙片刻,同时“唰”地转向后排正偷笑的陈南星。
林不凡知道,如果让许红豆先开口,他的机会就更小了,于是抢先开口道:“南星,你说,咱俩这关系,你肯定借给我对吧?”
许红豆不急不缓,声音温温柔柔地飘过来:“南星,咱们从大学认识到现在,这么多年好闺蜜了,你心里知道该怎么选的,对吧?”
陈南星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前排两人互掐,猝不及防被点名,一下子愣住了。她看看左边的林不凡,又看看右边的许红豆,好难选啊!
虽然很想选林不凡,但是又感觉很对不起自己的好闺蜜,在左右为难下,陈南星做出了和大麦同样的选择:“那个……不凡,你先好好开车,看路!”
林不凡只好悻悻然转回视线,但嘴上还在嘀咕:“反正南星肯定站我这边。”
许红豆轻哼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让林不凡心里更加没底了。
……
车子平稳地驶回云苗村。刚进村口,就看见不远处一片空地上已经搭起了简易的棚子和展台,工人们正在忙碌地布置着桌椅和灯光。谢和顺背着手,在旁边跟一个工人比划着什么;谢之遥和黄欣欣则站在一张临时搬来的桌子旁,对着几张图纸讨论。
林不凡把车靠边停下,几人下了车。
“谢总,黄主任,忙着呢?”
谢之遥抬起头,看到林不凡等人,脸上露出笑容:“林总,你们回来了?胡老师怎么样了?”
“没啥事了,医生说明天就能回来。”林不凡摆摆手,目光扫过正在搭建的场地:“这是……晚上品鉴会的地方?”
黄欣欣接过话,爽利地解释道:“是啊,木雕坊里头太小,肯定挤不下。正好这片空地平整,离木雕坊也近,村委会就商量着在这儿搭个临时的场地。晚上把雕像请出来,在这儿展示,大家也能看得清楚些。”
林不凡点点头:“挺好,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谢之遥笑道:“这次机会难得,我们肯定得配合好。”
又简单聊了几句关于晚上的事情后,林不凡便准备告辞。临走前,他特意走到谢和顺身边,打了声招呼:“老谢,怎么样?哥们厉不厉害?”
谢和顺,把头扭向一边,不愿意搭理林不凡!
……
等林不凡停好车回到有风小院来时,提前一步下车的陈南星已经带着大麦消失不见。
只剩下了许红豆独自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手里慢悠悠地剥着一个橘子,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皮,看向走进院子的林不凡,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显然,许红豆是在故意等着林不凡,陈南星和大麦也八成是她支出去的,估计他也没有十足把握陈南星会选她,或者她不想让陈南星难办,所以才如此做的。
林不凡在许红豆对面坐下,也没拐弯抹角:“豆儿,商量个事儿呗?晚上那雕像,真得用。”
“行啊,”许红豆掰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等咽下去了才说:“条件不变。早上那事儿,咱们一笔勾销,雕像你随便用。”
“不是,许红豆,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林不凡身体前倾,试图摆事实讲道理:“早上那是你冤枉我,性质恶劣!这雕像借用是展览需要,是正事!这两件事能相提并论吗?你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我怎么强买强卖了?”许红豆放下橘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语气平和却寸步不让:“东西是我的,借不借我说了算。你不想接受我的条件,可以不用。很公平。”
“你这是挟恩图报,你说过你不是这样的人!”
“随你怎么说。”许红豆端起旁边晾着的茶杯,轻轻吹了吹:“反正条件就这个,你看着办。”
两人对视着,谁都不肯退让。林不凡看着许红豆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磨了磨后槽牙,忽然肩膀一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长长地“唉”了一声。
“行吧行吧,算你狠。就按你说的,早上那事翻篇,雕像借我用。成交?”
许红豆也没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成交。”
“那走吧,”林不凡站起身:“先去把雕像从你屋里搬出来,晚上直接运过去布置。”
许红豆的房间里,那座《静月》静静立在窗边。林不凡走过去,打量了一下,搓搓手:“嚯,还真有点分量。红豆,搭把手,帮我扶一下,我扛起来。”
许红豆应了一声,走到雕像另一侧,伸手扶住雕像的肩膀部分,准备帮着稳定重心。
林不凡弯腰,手臂穿过雕像下方,作势要发力扛起。就在他用力前一秒,忽然动作一顿,眼睛猛地睁大,直直看向许红豆身后的窗户,脸上露出极其惊讶的神色:
“我去!红豆你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