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魔力的发现是我们魔法学校近年来最为伟大的壮举。”
如雷鸣般的掌声消下去之后,孔翎向身边的黎问音投去不加掩饰的欣赏目光。
“我诚挚地向第一发现者,黎问音同学,致以由衷的感谢,今后我会对新生魔力进行更为严苛精准的测算使用,发表论文,将她的名字与我并列标注,并且立即投入新魔器的制作。”
“黎问音,”孔翎抬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很感谢你启发了我,也很感谢你带来了这些。”
黎问音受宠若惊,一个劲儿地摆手。
“黎问音,”孔翎继续投去鼓励和肯定的目光,笑着问,“你有什么想在这里和大家说的吗?”
奇怪的是,本来黎问音是很有些不知所措,摇摆着手挠着后脑勺准备谦虚地接受两句赞美就算了,现在听到孔翎这一句话,直视着孔翎的目光。
黎问音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她慌张的心像在剧烈上下跳动时触碰到了一潭静水,激起的圈圈涟漪打在了紧绷的神经上,滋啦一声于脑内响起阵阵忙音。
忽然,黎问音就不慌了。
她深呼吸,面向台下的观众们,缓慢而平稳地开口道:“非常感谢孔院长对我的认可和赞美,不过问心,我有些愧疚,我自认为实属有些配不上这么伟大的形容。”
孔翎在旁轻声笑道:“怎么会。”
黎问音看了她一眼,在她鼓励的眼神下继续说:“不得不向各位坦白的是,其实在一开始,孔院长所提及的变革呀,勇猛创新呀,改变时代呀,我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远不如她思虑的长远。”
“我只是......”
黎问音笑了笑,自然而平静地说道。
“怀着一种冲动,一种怎么说呢,少年意气的鲁莽吧,我就是想试试,只是想试试。”
“我总觉得......我要做出点什么,我得做出点什么。”
“这就是我所赞赏的。”孔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黎问音的眸光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亮晶晶的眼睛朝向底下几百上千双眼睛。
“非常感谢......支持鼓励我的所有人。”
“黎问音,无论后续对你具体的判决措施是什么,你的名字都会和我并列出现在新生魔力发现的论文里,被我投到头版,让全世界都看到,”孔翎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会一直感谢你,这个发现让我停滞了几年不再进步的魔器事业有了很大的突破。”
“害,”黎问音脸蛋高兴的涨红,“真的过奖了孔院长......”
“因此。”
孔翎顿了一下。
“我想在这里,把这个作为礼物赠送给你。”
“什......”黎问音话都没问出口,下一刻,眼睛直接瞪大了。
孔翎递过来了她的天平权杖!
“这这这!”黎问音一下子惊慌失措地上蹿下跳,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这怎么能行!”
“这怎么了?”孔翎还不高兴了,眉毛一扬,神气地昂首,“嫌弃它是二手的?”
“怎么可能!”黎问音立即辩解,然后慌忙道,“这太贵重了,孔院长。”
“我的魔器,我想送谁就送谁。”
孔翎压根不听,也不管,拽起黎问音的手就像过年硬给小孩塞红包的长辈一样塞。
“拿着。”
黎问音万分受宠若惊地哼哧哼哧接住了,不可思议地昂首看向孔翎。
“我会用新生魔力和新的材料重做一个自己的,这个就作为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致以对你的感谢了,”孔翎笑着将手搭在天平权杖的上面,“当然,也不能每天都让你这么负重前行。”
话音刚落,孔翎的手心里就散发出了张扬四溢的光芒。
那光迅速包裹住了天平权杖的全身,几番变化下,天平权杖以极快的速度缩小变形。
成为了一根,天平魔杖。
缩小后的天平权杖和黎问音原来的魔杖差不多大,拿在手里也不重了,上面精致雕刻的花纹还留着,需要仔细地观察才能看到其中奥秘。
魔杖尾部紧紧缠着一支小型的孔雀羽毛,十分漂亮,和先前黎问音拿到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真的......送给她了?
黎问音眼睛亮晶晶的,专心地注视着躺在双手中央的魔杖,欣赏它每一处的奥妙。
“孔院长,真的太感谢了,您怎么这么好,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她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向孔翎,尽显崇拜。
“那你加入我罂粟院吧!”孔翎见缝插针地邀请。
“这个......”说到这个黎问音可就很为难了。
“哼,”孔翎收回视线,昂首,“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个死老头子。”
黎问音嘿嘿着紧握着天平魔杖,分出手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现在你可以用它,去戳你讨厌的人的脊梁骨了,”孔翎建议道,“首先就去戳君麟,他在几次会议里都说你坏话。”
黎问音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这有什么不敢的,”孔翎很神气地大方说道,“以后路上看见什么奇形怪状好像第一次见的小石子,多踢两脚,啐两口。”
孔院长还真是......
黎问音无奈又憧憬地看着她。
她现在彻底放松了,认真下来静静地思考了一下,一字一句道:“孔院长,我真的非常荣幸,上了您的公开课。”
“我也非常荣幸,”孔翎看着她,“邀请了你上台。”
——
孔翎当场赠送几乎是象征着她身份的天平权杖给黎问音的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召开的这场讲座震撼人心,也极大地颠覆了很多人的认知。
再加上孔翎关于新生魔力的研究测算正式推出,越来越多的教授也证实了这个观点的正确性。
有关黎问音的风向再次发生大型逆转。
从势均力敌的赏罚二派争吵,到广为流传的小罚,以及无罪不罚,再到现在的众人直呼无罪释放不准罚,勇敢尝试新事物提出新论点的人不可以罚。
有部分学生自行组织了游行,高举着牌子,告诉其他学生们、教师教授们,他们的观点。
「黎问音没有伤害我们!」
「她发现了新生魔力!」
「不许关押她!」
学生会大楼。
纳兰风看着窗外自行组织游行宣誓的学生们。
“这个场景,在两年前也见过呢。”
当时是清缴黑色金字塔进入尾声时,也是一群自行组织起来的学生,举着牌子无声地宣誓。
那时还是个下雨天,所有人默契地穿着雨衣,紧紧抓握着手中的牌子,上面写着:
「让黑色金字塔消失」
「霸凌者消失」
「黎明终将到来」
“那岂不是说明我很快就可以放出去了?”凑在窗边看着的黎问音好奇地询问纳兰风。
另外刚才她怎么在人群里看到了慕枫,那家伙瞎凑合什么。
“嗯,”尉迟权走了过来,一起往下看,“现在不赶快放你出去,他们该骂我冷漠无情了。”
“诶——”黎问音还有些舍不得,“下面我都住习惯了。”
“其实现在就在质问你凭什么给她关进地下狱了,是不是有在虐待她。”上官煜走了过来。
尉迟权微笑道:“是么。”
殊不知,黎问音这些天的吃穿用度,都是尉迟权伺候的,他尽职尽责地作为一个人夫的存在,就差直接给她洗上衣服了。
黎问音咳了咳嗓子,心虚地扒着窗边往外看,拙劣地转移话题:“诶你们看今天天气真好,大太阳啊。”
“是啊,”纳兰风望过去,“烈夏将至了。”
黎问音托腮望着有些晃眼的太阳。
少年们的炎炎烈夏啊。
——
星夜。
露台的风很清快凉爽,展开后仰的躺椅,再配上精致的小桌上摆着的几瓶陈年酿制的酒,很是惬意。
“砰”
两只酒杯清脆地碰到了一起。
孔翎摇晃荡漾着酒杯中色泽诱人的酒水,看向小桌对面的人:“今天怎么不养生了?”
“高兴,”巫祝延抬手摘下了单片眼镜,眯眼笑了笑,轻抿了一口醇厚留香的酒,“这几天收尾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庆祝一下。”
“和你这种靠喝酒来庆祝的死老头子没什么好说的。”孔翎毫不客气地露出一脸的嫌弃。
“诶?”巫祝延轻轻一怔,无辜地想了一下,那笑着建议,“你要喝莲藕红茶也行,正好这里附近有茶水间,我去泡。”
“算了吧,”孔翎看着杯中荡漾的酒水,难得软和下来一点,“我也好久没喝酒了。”
巫祝延笑着看了看她。
他的单片眼镜就放在他们中间的小桌上摆着。
他其实不近视,两只眼睛都是好的,只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学生练习魔法时不慎剐蹭到了他的眼角,就给他做了一个防护性质的单片眼镜。
巫祝延本想着,眼角的伤恢复好了,就不戴眼镜了。
等恢复了之后,又觉得搁置学生送的东西有些可惜,索性一直戴着了。
他就想着,那等眼镜坏了,就不戴了吧。
结果,每当眼镜差点眼用坏了的时候,总会有学生给他送一副新的,一个又一个,一直没停过,以至于他一直戴着眼镜。
现在的这副,就是秦冠玉送的。
巫祝延本来是不近视的,单片眼镜戴多了,自己都快忘了自己两只眼睛是一样的了。
——
“我没想到,”巫祝延看向孔翎,“你会把天平权杖送给黎问音。”
其他人不知道天平权杖对孔翎来说意味着什么,巫祝延知道。
“你什么意思?”孔翎举着酒杯看过去,疑问,“你知道什么吗?”
“你忘了吗?”巫祝延笑吟吟道,“不管怎么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哇。”
孔翎:“......”
她露出一个有点想吐的表情:“我在品酒,别在这个时候说这种令人反胃的话好吗,老头子。”
巫祝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也喝了一口酒。
不过巫祝延确实没吹大话,他是看着孔翎长大的,她是魔法学校她们那一届学生里最耀眼的第一名。
天资卓越,不服输,骂天骂地骂死一切的乖张性子。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
孔翎,出生便患有很严重的腿疾。
少女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挥散来挡路的所有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登上领奖台,神气地昂首挺胸,宣布她就是魔器大赛的第一名,孔翎。
她说她今日是第一,以后也会是第一。
台下不少人笑她一时风光而已还得意上了,孔翎就反骂回去输给个瘸子还不羞愧地赶紧去以死谢罪。
那个时候,魔法师的医疗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学校对学生也有各项身体素质的要求,孔翎天生残疾无法被治愈,又因为致命的腿疾,校方以身体素质不合格为理由,不允许她参加实战比赛对决大赛等各项活动。
孔翎就很不服气,质问教师,质问校方为什么,凭什么。
得到的回答就是为了她好,这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向来的规定就是如此,他们还很委婉地跟她表示,若不是她家世背景不错,不然她这个严重残疾,都入不了学。
拄着拐杖的少女,当即就咬牙切齿地说道,向来的规定就是如此,那说明向来都是错的,她会改变这一切的。
她会亲自衡量衡量他们这些人几斤几两,她会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不敢吭声,她会让所有人忘记她孔翎是个瘸子,提起孔翎,只会想起天下第一魔器师。
于是孔翎做出了天平权杖。
于是,孔翎把天平,做成了拐杖的样子。
以往他们嘲笑的拄拐的少女,嬉笑着的少女的“第三条腿”,没它就走不了路什么的。
现在,拐杖“咚”一落下,竖在他们面前,却叫那些人不敢开口,噤若寒蝉。
孔翎成功了。
医疗事业的迅速发展,孔翎治好了原本被判终生无法痊愈的腿疾,几十年过去,几乎都很少有人记得,她曾经是个瘸子了,提起她随身携带的拐杖,也只会觉得那是她权威的象征。
“那时候你有一次拐杖被坏学生抢走了,”巫祝延怀念道,“还是遇到了草丛里的我,借了我手里的树枝拄着用的呢。”
那根树枝孔翎拿去用了几天,充当拐杖充当笔,充当教训坏学生的棍子,充当高高举起,向裁判宣誓不满的利剑。
“啧,”孔翎不客气地说道,“那只能说明你这个喜欢躲草丛里吓唬学生的糟糕癖好一直没变。”
但也......吓跑了抢她拐杖的坏学生嘛。
巫祝延有点委屈地想。
“你不也是,这么多年依旧可以精准在草丛里抓出我。”
“是你自己躲的不行,”孔翎冷哼一声,低眸看向了自己的腿,“不过既然你记得那些,应该能明白,我为什么会把天平权杖传给黎问音。”
“是看到了你自己?”巫祝延问。
“我没那么自恋,看到个好苗子就想起我自己,”孔翎摆了摆手,笑了,“我是觉得,天平权杖陪了我这么多年,该她接手了。”
巫祝延笑了笑。
“你觉得黎问音......”孔翎忽然思考起来,“有没有可能解除你身上的诅咒?”
“唔,说不定呢,”巫祝延笑吟吟地顺着说,“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变老了诶。”
“呃,”孔翎酒都喝不下去了,“有点让人呕吐。”
她不去看面前这个笑吟吟美滋滋的年轻男人,抽了抽嘴角:“一想到还要和你做几十年同事就很烦。”
“开心点嘛,孔院长,我是很期待的。”
巫祝延举起酒杯。
“敬,尊敬的同事。”
孔翎纠结了一会还是举起了酒杯。
“不想敬,烦人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