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自以为抛却的自尊在这一刻顽强的重新找上了甚尔，天与咒缚的最强肉体没有赢过涅盘后的神之子。
没有。
五条悟感受到出云粹微凉的指腹离开了自己的太阳穴，他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出云粹闭着眼睛无声流淌着眼泪的一张脸。
他看过出云粹哭泣的样子，在漆黑的夜里因为夏油杰的死哭过，在高专的忌库里因为哥哥的尸体也哭过，而这一次，因为那个叫甚尔的男人，她再一次在他面前留下了眼泪。
干燥温热的指腹擦去了出云粹脸上的眼泪，五条悟在想，以后，有没有可能出云粹也会因为自己掉眼泪呢？
会是什么时候，又会因为什么呢？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自己死掉这一个可能。
死掉……
五条悟捻着指腹上的湿意陷入了失神的状态，在他感受到默默低下身子趴到他怀里的人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出云粹在看过那段记忆之后，并没有对他出手，她……她靠在了他的怀里。
脖子被对方紧紧地搂住，出云粹流泪的一张脸就那样隔着外套贴在他的胸口上。
五条悟不懂，这好像跟他之前偷偷设想过的情形不太一样。
“粹……”
“很疼吧？”
“啊？”五条悟更茫然了。
“穿透胸口，一直切到大腿，还有头上的伤……这些，都很疼吧？”
茫然的神色渐渐褪去，五条悟那睁大的蓝色眼眸中涌现出一种难以用语言准确形容的情绪。
少年震惊着难以置信的睁大的双眼，破烂的身体，流淌了一地的殷红血液，一只只趴在伤口上蝇头……
这样的画面，在探查五条悟的记忆之前，出云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与当代最强咒术师联系在一起。
五条悟，强到可怕，不是一个可以被别人近身伤害的人，哪怕当时的他还只是高专的学生。
然而，那些记忆并不是五条悟特别构筑出来的，出云粹的术式能够分辨记忆的真假，那些都是真的。
这……确实跟自己这段时间一直以来担心的不一样。
嘴角下意识地上翘，但是，他又无法完全笑出来。
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的感觉让五条悟有些不知所措，在过去，他的情绪从未如此复杂过，他很少能够从别人那里得到惊喜，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在失去的。
可是，在他以为他要失去出云粹的时候，出云粹没有质问他，反而先问他疼不疼。
疼不疼呢？
那都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这对于二十八岁的他来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然而，那段记忆颇为深刻，因为特别，所以深刻。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感觉，在面对一个毫无咒力的人时，他的招式第一次没有起到作用，阻碍他与其他人之间的无下限被对方用咒具轻易破除。
那样大的力道，那样快的速度，那样强的压迫感。
人生中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惊惧。
他使用了术式却对那个男人没用，对方速度快到他的六眼都没跟上，在被蝇头扰乱了感知之后，对方给了他致命的攻击。
原来被咒具穿透身体的感觉是那个样子。
那种刺痛与钝痛交织的感觉，简直令人神经颤抖。
那是到目前为止，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体会肉体上的那种痛楚。
“啊，很疼。”五条悟的声音很温柔，嘴上说着疼，可语气中俨然伴随着一点开心。
出云粹从他的胸口抬起头来，红彤彤的眼睛仿佛兔子的眼睛。
她看到五条悟浑身的戾气与颓败等多种毫不相干的情绪一起从他的眼中隐去，她看到五条悟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温柔。
这温柔仿佛是水，能够将人溺死。
淡淡的温柔笑着的五条悟很漂亮，有种超脱出性别的漂亮。
他的手抚上出云粹尚且潮湿的脸庞，轻声重复了一次，“很疼，他丝毫没有收着手，带着必杀的决心切割了我的身体，刺穿了我的心脏和脑袋。”
然而，一想到当时出云粹跟甚尔的关系，他又有了一丝忧郁和落寞。
“你都知道了，后来，领悟了翻转术式的我捡回一条命，然后去盘星教总部鲨了他。”
“粹，什么都知道了的你，现在想要怎么做呢？”
五条悟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表面上很平静，但内心其实慌得一批。
他既想要立刻知道出云粹心里的答案，又十分害怕对方现在回答。
他很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哪怕之前已经在心中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可这一刻真的要来的时候，他还是胆怯了。
很喜欢，很喜欢面前这个女人。
强大，自立，有趣，善良，傲娇，漂亮。
他从未在某个异性身上看到过如此多吸引他的点，然而，这些出云粹都有。
他的心在出云粹那里，给出去就拿不回来了。
他很怕自己拿不回来的那颗心被对方随意丢弃，像是丢弃垃圾似的丢在脏兮兮的垃圾桶里，任由出入垃圾场丢垃圾的人一脚一脚来回的践踏。
自诩最强又如何，最强在面对喜欢的人，沉浸在爱情的幻想中时，也不过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五条悟，其实跟别的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他觉得强悍如自己，在出云粹心目中的分量甚至比不过伏黑甚尔那个人渣。
感情，从来没有道理可讲。
五条悟看着面前低眉垂眸的女人，在等待她开口之前，口袋里的手机却先一步响了。
两个人听到铃声同时一怔，五条悟惊觉一个小时过的可真快。
他叹了口气摁下通话键，伊地知恭敬的声音就从听筒中传了过来。
“十分钟我就会到您的公寓楼下，五条先生。”
这句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他提醒五条悟收拾好，提前下楼等着。
出云粹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也在五条悟的怀抱中得到了安抚，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的姿势有多不雅。
潮湿的脸庞白了红红了白，出云粹手忙脚乱的从五条悟的腿上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