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起缓步走到那名尚且勉强保持一丝清醒、但眼中已充满无尽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筑基圆满修士面前。
他没有立刻逼问,而是神识微微一凝,如同无形的细针,轻易穿透了对方脸上的面具禁制,窥见了其下的真容。
面具下的那张脸,让元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
随即,他幽幽开口,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直刺对方心神:
“真没想到……昔年望月阁的副阁主,邱明峰。还有这位……执法堂的堂主,刘悟得。”他的目光扫过旁边蜷缩在地、痛苦呻吟的另一人,“曾经西南人族修仙宗门的中流砥柱,一方豪强,如今……竟成了藏头露尾、甘为妖族驱使的走狗?做着这等掳掠同族稚子、以供妖类血食的下作勾当……”
他顿了顿,语气中的讽刺与寒意更浓:“不知你们望月阁的开山祖师,九泉之下若有知,会不会气得跳将起来,亲自清理门户,将你们这两个不肖子孙斩杀当场?”
被直接道破隐藏的真实身份与来历,邱明峰先是大惊失色,待听到元起后面那句涉及宗门祖师与先辈的诛心之言,仿佛被戳中了内心最隐秘也最矛盾的痛处,原本的恐惧竟被一股扭曲的愤怒与不甘所取代!
“住口!”邱明远嘶声低吼,猛地一把扯下脸上残破的面具,露出一张因痛苦、愤怒而扭曲的苍老面容,“他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是望月阁先抛弃了我们!是宗门先不仁!我们不另寻活路,难道留在望月阁等死吗?!投靠妖族又如何?至少……至少我们能活下来!还能有机会……有机会……”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话语中充满了积压多年的怨怼与自我辩解。
“这,不是你们为虎作伥、残害同族的理由。”元起打断了他,语气不善,眼中冷意更盛。
“哼哼……哈哈哈……”邱明远忽然发出几声悲愤又带着癫狂的笑声,“你清高!你了不起!”
他仿佛认命般,又像是最后的疯狂,用尽力气,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画着鳄鱼纹路的黑色令牌,狠狠甩向元起!
“这是进入那‘试炼林’结界的令牌!你不是要救人吗?你不是自诩正道吗?有本事……你就进去!去救那些被当作‘口粮’、‘玩物’、‘试验品’的可怜虫吧!看看你所谓的‘道义’,能不能敌得过这森林里的妖物,还有……那位大人的意志!”
就在他吼出最后那句话,尤其是提及“那位大人”的瞬间,他脸上、脖颈处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扭动的黑色符文!
“呃——!”
邱明远双眼暴凸,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整个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嘭”的一声,毫无征兆地猛然炸开!红的白的混合着破碎的骨骼面具碎片,四散飞溅!无头的尸身晃了晃,颓然倒地,死得不能再死。
显然,他体内早已被种下极其恶毒严酷的神魂禁制,一旦试图泄露关键信息或背后主使之名,便会立刻触发,形神俱灭!
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刘悟得吓得魂飞魄散,邱明远的惨状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心防。他顾不上神魂剧痛,连滚爬地扑到元起脚边,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前辈!道友!饶命!饶命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前辈,给我一个机会,以前我是没得选,现在我想当一个好人!”
元起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哭求,缓缓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就在刘悟得以为有一线生机,抬起头用充满哀求与希冀的目光看向元起时。
元起低下头,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低语道:
“刘悟德……”
“你该死。”
“今天,顺便也把当年在丹阳郡崔家黑我一千灵石的事一并了结吧。”
刘悟德如遭雷击,瞳孔瞬间缩成针尖,脸上的哀求瞬间被无边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取代!这个声音……这个语气……还有“崔家”、“一千灵石”……
“是……是你?!元……”
他最后的话语还未完全脱口。
一道细微却凌厉无匹的火红色光芒,已然悄无声息地洞穿了他的心脏,瞬间泯灭了他所有生机。
刘悟德身体一僵,眼中最后的惊骇迅速化为死灰,张着嘴,保持着那个惊恐的表情,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元起站起身,看也没看地上的两具尸体,目光落在手中那枚沾了点血迹的黑色令牌上。令牌触手冰凉,上面的鳄鱼纹路仿佛活物般微微游动。
他抬眼望向不远处那笼罩森林的白色光幕,眼神冰冷如铁。
光幕之内,森林幽暗。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泥土的腐朽气息,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淡淡腥臊。
参天古木遮蔽了大部分天光,只有零星光斑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洒落,反而让林间阴影显得更加深邃诡谲。
不时响起的、或凄厉短促或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以及咀嚼骨骼皮肉的瘆人声响,从森林各个方向隐约传来,刺激着每一个幸存者濒临崩溃的神经。
白羽婷正跌跌撞撞地在湿滑的苔藓和盘虬的树根间奔跑,胸口剧烈起伏,肺叶火辣辣地疼。
她的衣衫被荆棘划破多处,脸上、手臂上布满了细小的血痕。周围不断响起的惨嚎和野兽的低吼,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双腿向前迈动。
“往哪跑?该往哪跑?!”她心中绝望地呐喊。这森林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又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根本分不清方向。刚才与她一同被放入森林的几个少年,早已在奔逃中失散,不知生死。
就在她慌不择路,冲过一片灌木丛,眼前豁然出现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时——
“呼……”
一股带着浓烈腥风的热流,猛然从侧后方喷在她的脖颈上!
白羽婷浑身汗毛倒竖,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只见空地边缘的阴影中,两点猩红如血的巨大光点骤然亮起,带着纯粹的、属于猎食者的冰冷与贪婪。随即,一个庞大的轮廓缓缓从黑暗中踱出。
那是一只巨狼!体型大得超乎想象,站立时肩高近乎两人,浑身覆盖着钢针般的灰黑色毛发,有些地方皮毛纠结,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
最骇人的是它的眼睛,猩红一片,混沌、暴戾,没有半分理智的光芒,只有对血肉最原始、最疯狂的渴望。
涎水从它微微咧开的、布满森白利齿的巨口中滴落,在地面腐蚀出滋滋轻响。它身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妖气与一种……仿佛能湮灭生机的诡异气息。
寂灭苍狼!虽然白羽婷不认识,但那恐怖的压迫感让她瞬间明白,这就是之前那声恐怖狼嚎的主人,也是这片森林里最可怕的猎杀者!它能轻易撕碎那些黑衣人,自然也能像碾死蚂蚁一样碾碎自己!
巨狼似乎对她这个“猎物”很感兴趣,没有立刻扑杀,只是用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仿佛闷雷滚动般的“呜呜”声,一步步逼近。
那股源自生命层次碾压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白羽婷。她腿脚发软,连后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带着腥风扑面而来。
‘我要死了……’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
就在这濒死的绝望瞬间,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身影,不是父亲,不是母亲,也不是兄长,竟是那张大多数时候平静无波、偶尔带着淡淡笑意或无奈的脸——
‘元掌柜……东家……元兄......’
紧接着,家人的面孔才纷至沓来,带着不舍与悲恸。
‘对不起了……爹,娘……羽婷……先走一步了……’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利齿撕裂身体的剧痛。
就在那寂灭苍狼后腿微屈,即将扑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炽烈、堂皇、带着焚尽万物意志的恐怖波动,毫无征兆地从斜刺里爆发!
一道凝练到极致、边缘流转着暗金色符文、形如火焰形状的印记带着赤红火光,撕裂空气,后发先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寂灭苍狼的侧肋之上!
“轰——!!!”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夹杂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巨狼痛极的哀嚎!
那体型庞大、妖气冲天的寂灭苍狼,竟被这一记“天火印”轰得离地而起,如同破布袋般斜飞出去,连续撞断了三四棵粗壮的古木,才重重砸在几十丈外的空地上,翻滚了好几圈,烟尘弥漫!
它身上被击中的部位,皮毛焦黑碳化,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甚至隐隐看见白骨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涌出,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焦糊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白羽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猛地睁开眼,只见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背景,不知何时已挡在了她与巨狼之间,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
那人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却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将所有的恐怖与危险都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