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放在平时，方文谦肯定不会同意苏妧见林泽的。
可若是离婚就不一样了，需要双方到场。
“林泽…能同意吗？”苏妧倏地出声，语调很轻，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林泽这个人也与她隔了很远，很远。
方文谦本来打算找个和林泽很像的人，让他和苏妧离婚。
不过苏妧告诉方文谦，还是由她亲自和林泽说比较好，这样也会让他死心。
听到死心这两个字，方文谦动容了。
毕竟，当年他和苏妧在一起时，林泽就做到了与苏妧不相往来。
所以，这件事还是由苏妧与林泽说比较好。
方文谦之前是担心苏妧不愿。
民政局大院门口。
暖阳当空，稀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林泽身上，他还穿着那件白衬衫，脸庞白皙俊美，一如当年，清冷帅气。
林泽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他的腿都有些僵了。
一辆灰色的伏尔加缓缓停在了门前。
车门打开，西装男子修长的腿率先迈出门外，待他站定后，伸出手握住车内女子雪白的柔荑。
女子一袭酒红色修身连衣裙，长发及肩，露出雪白细腻的脖颈，画着淡妆，红唇轻点，美得让人睁不开眼。
多日未见，她气色反而更好了。
反观林泽，瘦了，也憔悴了很多。
许久未睡过安稳觉的林泽，精神气仿佛被抽干一样，如同行尸走肉。
他眼底乌青一片，透露出深深的疲惫。
可在看见苏妧的那一刻，林泽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一般，眼睛也变得有光泽了。
林泽迫不及待的想上前，想抱抱他的妧妧。
可他的脚步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麻木地站在原地，旁观他俩的幸福，而林泽就像是和局外人一样。
明明他和妧妧才是夫妻啊！
林泽不敢动。
他害怕。
他怕他这次主动会换来永远的失去。
林泽天真的以为只要他不过去，就可以让妧妧晚一点说分开的话，那他们就还是夫妻。
可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
林泽心底忍不住泛疼，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保护不了妻子和女儿。
“妧妧。”
林泽还是慢慢走了过来，苏妧在的地方，他总是会忍不住靠近。
“你最近…过得好吗？”林泽眼眶泛红，嘴唇微微颤抖。
“挺好的。”
苏妧有些不忍心看林泽这样，慌乱地躲避他的视线。
这一幕恰恰刺痛了林泽的心。
她现在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了吗？
林泽的心仿佛在滴血，可他还是强撑着脸上的笑，继续问道：
“意意，她还好吗？有没有乖乖吃饭？有没有和你闹脾气？”
“都挺好的，啊…林泽。你呢？你这些日子……”
剩下的话苏妧问不出来，因为林泽肉眼可见的消瘦，听苏妈说，他这些日子很喜欢喝酒。
以前，苏妧不喜欢酒味，林泽都是滴酒不沾的，哪怕出去应酬也会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再来抱苏妧。
“我很好，爸妈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爸妈知道我在这了。”苏妧道。
林泽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他怕苏爸苏妈担心，没敢告诉她们苏妧和林栀意的事，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他被蒙在了鼓里。
“对不起，林泽。”苏妧眸光划过一丝心疼。
林泽白手起家，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从未被击垮过。
可今日，苏妧觉得林泽像是彻底没了力气。
“不怪你。”林泽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他自己都做不到与方文谦抗衡，又怎么能要求苏妧一个弱女子去反抗呢？
这次不是苏妧想选谁就选谁，而是方文谦让她选谁。
所以林泽不怪苏妧，只怪自己没用。
“好了，我们今天来是为了办手续的。”方文谦不耐烦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覆在苏妧腰间的手往里拢了拢，让女子的身躯更贴近他。
“林泽，我们进去吧。”
“好。”林泽这次表现得很平淡。
出乎意外的，林泽没有闹，也没有嘶声竭力的求苏妧不要离开，反而表现得很平静。
林泽知道这件事苏妧也无能为力。
他能做的，就是乖乖听话，尽可能不给苏妧惹麻烦。
林泽越是这样，苏妧就越发心疼。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
正如林泽想的，当两人身份不对等时，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要怪也只能怪林泽没权没势。
他们也有缘无份。
当那张鲜红的小本本递到林泽跟前时，他眼神紧紧盯着，迟迟没有去接。
坐在他身侧的苏妧忍不住出声地提醒道：“结束了，林泽。”
是啊，结束了。
这段婚姻结束了。
他们也结束了。
出婚姻登记处院门的那一刻，林泽还没有缓过来，他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干了灵魂，如行尸走肉一般。
“妧妧，我们走吧。”方文谦霸道的搂住苏妧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
苏妧深深看了眼林泽，转身离开了。
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林泽觉得自己的心也碎了，他像是突然被刺激到了一般，猛地抬头望向灰色的伏尔加。
司机转动钥匙，车身发出吱吱呀呀振动。
林泽如疾风般冲到了苏妧所在的车窗旁，拍了拍车窗，哭嗓着声音道：“妧妧，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
车窗缓缓落下，才刚露出一点缝隙便被方文谦关上了。
“开车。”方文谦冷声吩咐道。
车窗外，林泽红着眼眶，近乎失神地敲着车窗，哑着嗓子哭得凄惨。
“妧妧，对不起，是我没能好好护住你，我不怪你，是我的错。”
车子启动，林泽脚步也随之加快，跟着车跑了起来，晶莹的泪珠在眼眶打转，林泽忍住心中的酸涩，连说话都带着哭腔：
“妧妧，如果…如果他对你不好，你还回来找我好不好？”
“他要是不喜欢你了，没关系，你可以回来找我。我们和意意，我们一家三口，还回去，不在这了。”
“林泽…”
车窗内，苏妧看着林泽狼狈的模样，莫名的悲伤席卷全身，她心底隐隐作痛。
苏妧不想看到林泽这样，她还是喜欢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这些年来，她折磨他的太深了。
“妧妧，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用。”
直到现在林泽还在自责。
车窗内外，四目相对，两人相隔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方文谦，放过林泽吧。”
良久，苏妧平复了下心情后缓缓开口。
林泽在商业上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前提是方文谦不会动手脚。
“好。”方文谦安抚地搂住了苏妧的肩膀，他看得出来她现在情绪不佳，只想好好哄哄她。
今年九月，全国各地的大学陆陆续续的开学了。
苏妧也收到了京大的录取通知书。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她会随着这批新生一起入学。
这点方文谦倒是很支持的，他也觉得苏妧应该有更好的发展。
而且苏妧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上京大，说明她本身就是很有实力的。
方文谦不想折断了苏妧的翅膀。
他喜欢她。
他会愿意让苏妧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除了苏妧会喜欢上别人这件事，方文谦对苏妧的容忍度非常大。
几乎和林泽差不多。
区别是，如果苏妧喜欢别人，林泽卑微到可以不在意，只要苏妧选择他，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
如果换作方文谦的话，他会扫清苏妧喜欢的人，让她只能选择他。
苏妧本着低调的原则，不想公开与方文谦的关系，这样一来她上学肯定会受到优待，但她不想。
苏妧只想体验普通的大学生活。
意意有苏爸苏妈照顾着，平时也不用操心，所以苏妧空闲时间还是很多的。
京大开学前夕。
方文谦再三嘱咐苏妧，去学校之后不能隐瞒自己已经结婚了的事实。
无名指上的戒指能不去掉就不去掉，这样可以挡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还要和异性保持距离。
如果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要及时和他说，他可以帮忙处理的。
等等之类的。
不过苏妧还是听出了方文谦话中的意思，就是不让她和男生接触呗。
嘁，她都结婚了，怎么可能还有其他桃花？
一个林泽都够麻烦的了，苏妧眉间染上一丝伤感。
也不知道林泽现在怎么样了。
远在江都的林泽每日将自己的生活安排的满满当当，他好怕自己闲下来，因为一闲下来就会想去苏妧。
林泽知道，他可以穷尽一生也没办法和方文谦类人抗衡，这辈子他恐怕都与苏妧无望了。
可是，林泽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
万一，万一方文谦又想上次抛弃苏妧了呢？万一他不喜欢妧妧了呢？
那他是不是就还有机会？
林泽不敢奢求其他，只希望方文谦厌烦苏妧的时候，能够安全地放她离开。
苏妧和林泽都来自小山村，无权无势，经不起方文谦的折腾。
现在，林泽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了事业上。
他总在心里想，将来，等苏妧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可以接她回来了。
这次林泽会准备的很充分，他可以带苏妧和意意出国，只要方文谦愿意放过他们。
秋日的风浅浅地刮起，还带着晚夏的凉意。庄严肃穆的大门外缓缓驶进来一辆价值不菲的伏尔加。
宽敞干燥的柏油路两端栽种了一排排茂密的杨树，从门口一直到十字路口拐角处。
路上遇到了很多来上学的人，他们有的背着行囊，有的骑自行车，乌压压的全是人。
车子从门口一直驶入女寝楼下。
紧接着，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身姿曼妙，打扮不俗的女子。
女子穿得简单大方，可身上的布料却舒适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衣服。
她身边站着的男子，大概有一米八五那么高，面容白皙冷峻，穿着白色的衬衫，额角碎发散乱，嘴角噙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妧妧。为什么一定要我穿白衬衫来？”方文谦快要把自己给气笑了。
他想起来一天前，与苏妧商量的来送她，可苏妧支支吾吾的一副不想答应的模样。
方文谦顿时就急了。
“我是你的丈夫，妧妧，你是打算之后向你的同学隐瞒我吗？”
“可是。”苏妧蹙眉撇了下嘴：“你比我大，我怕他们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是靠别人才来的京大。”
苏妧小脸纠结的都皱到了一起，不过低垂的眼眸划过一抹暗色。
说实在的，苏妧喜欢的就是干净清爽的少年，林泽这一点就挺符合的。
她也最喜欢林泽穿白衬衫时的模样。
现在林泽不在，她就只能要求方文谦按她喜欢的穿了。
“妧妧，我就只比你大了三岁而已，是三岁，不是十三岁。”方文谦说罢往客厅边角的云杉木桌上拿了张镜子，照了照。
“真的有那么大吗？”他撩了下自己的头发，左看右看，又凑近看了看自己的皮肤状态。
还不错，一点也像苏妧说的，有点老。
“我不管，你要是执意要去，明天就得听我的，最好打扮的清爽一点。”
然后便出现了现在的情况。
方文谦不知怎么地突然想到了林泽，他记得林泽就是他今日打扮的这种类型。
“是因为林泽吗？”方文谦嗓音低沉。
“大喜的日子你不要自找没趣。”苏妧敷衍了方文谦一句，便开始指挥司机帮她搬行李：“对，先搬那个。”
“好吧。”方文谦突然就泄了气。
苏妧带的东西不是很多，司机他们两趟就跑完了。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还未进屋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嬉笑声，看来大家相处的很愉快。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苏妧率先推开门，宿舍也突然安静下来，她们三人纷纷抬起头来，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来。
“你们好，我是苏妧，中文系的。”
“你好，我叫陈小心，也是中文系的。”坐在最左边床上的女孩，扎着两个马尾辫，上身穿的是黄色的薄衫，下身穿了个浅色牛仔裤，看起来比较活泼。
“我叫林可，舞蹈系的。”林可长得精致好看，脸小小的，白白的，很有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