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顾宸又像往常一样亲自给沈嵘递茶时，沈嵘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他的手拂开。
茶盏瞬间落地，茶水和碎瓷片溅了一地。
顾宸只稍稍一愣，便含笑问：“怎么了？是茶不合你口味还是嫌烫？”
沈嵘瞧见他这副含情脉脉的温柔模样就烦躁，她蹙眉，极为不耐烦道：“你别装傻了，我烦的是什么，你心中比谁都清楚。”
不等顾宸说话，她便继续道：“三个多月了，你疯够了吗？”
哪有无缘无故就将皇后给幽禁了的？
随着她的的话，顾宸唇角的温柔笑意也逐渐凝固。
他微微蹙眉，面色复杂地望着她。
许久，他突然笑道：“好，你不喜欢，我命人重新换一壶茶来。”
语罢，他便吩咐宫人重新去泡茶。
随后，他更是亲自将地上的碎瓷片和茶渍都给清理干净。
沈嵘憋着股子火气，就那么冷眼盯着他。
殿内的宫人皆是屏气敛神、努力缩小存在感，生怕自己会沦为帝后争吵下的牺牲品。
许是她眸中的愤懑实在是太浓，饶是顾宸脸皮再厚，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这些时日不是挺好的吗？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没有任何人能来打扰咱们。”他软了语气，柔声说道。
这样几乎时时刻刻相伴的日子，便是在他们刚成亲那会儿都少有。
毕竟，那时的他被他父皇和众多的人盯着，哪敢时时刻刻都陪在她身边？
“不好！”沈嵘冷声道，“没有人会喜欢成为笼中鸟。”
她这些时日同那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有什么区别？
顾宸垂眸，完全不敢瞧她那双充满愤怒和嫌恶的眼睛。
“阿嵘，你怎么会是笼中鸟？你……你只要不再给我冷脸，像从前那般爱我，我即刻便让外面的侍卫全部退走。”
“顾宸！我说过无数遍了，我们回不去从前了！”沈嵘长长地吐了口浊气。
面对着眼前执拗到完全不讲道理的疯子，她只觉心累。
顾宸的神色一震。
“都滚出去！”他冷声道。
殿内装鹌鹑的宫人们如蒙大赦，赶忙行礼退下。
等待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顾宸便一把将沈嵘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他垂首，将头完全窝在她的肩窝上。
“阿嵘，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但我……我已经在努力弥补了，你……你能不能看在咱们从前的情分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此刻，年轻有为的帝王彻底低下了他的头颅，极为卑微地祈求道。
沈嵘的眸光微颤，心下一片冰凉。
“破镜难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可没法自欺欺人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语罢，她便无声地叹了口气。
“相敬如宾，不好吗？”她很是疑惑地问。
在她看来，他们之间便是没了爱，也还有着并肩多年的情分。
做不成爱侣也还可以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可他却不满足于此，非要让她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同他做一对恩爱夫妻。
“不好！”顾宸嗡声拒绝，随后又沉声道：“我们并非毫无感情、只因着利益才结合的夫妻。我们之间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还一起在东宫熬了许多年。”
“我们曾经那么相爱，我……我实在无法忘却我们曾经的美好。”
说着话，顾宸便又想起了他们刚成亲那会儿。
那时，他被他父皇和宗室们压得喘不过气，可每当他回到东宫，瞧见她在烛火下为他绣香囊的身影，那深深的疲惫和郁结在心的愤懑和不安就会瞬间被抚平。
甚至于，她只要对他笑上一笑，都能让他暂时忘却那重重压在身上的压力和威胁。
“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沈嵘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
年少时的爱恋总是刻骨铭心的。
可他们已经不再年少，还隔着前世。
她对他便是有再深的爱恋也都被前世对峙的那几年所发生的事给消磨干净了。
刚回来那会，面对着年轻且爱得热烈的他，她偶尔还会怔忡，会想起曾经的美好。
可等他登基称帝，逐渐蜕变成前世那般的成熟帝王模样后，她对他只剩下了深深的防备。
即便他表现得对她和三个孩子多好，她的心头还是被不安所笼罩。
她时常害怕一觉睡醒，他又成了前世那样，狠狠地打压阿玠。
她真的不想让阿玠每日都活得胆战心惊的。
她是亲眼见过一个年少且被打压的储君活得有多痛苦和不安的。
“阿嵘，我做的还不够吗？你说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再次得到你的心？”顾宸很是无奈地问。
他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她重新爱上他。
沈嵘的眉头因着他的话又蹙紧了几分。
“我说了，咱们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你好好处置前朝的事，我也会恪尽职守，帮你笼络好后宫和诰命夫人们。”
顾宸的眸中闪过一丝绝望。
“我不要那些！我只要你的爱！”他痛苦地嘶吼道。
沈嵘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不要这么执拗好不好？”
顾宸自嘲地笑了笑，随后便红着眼睛道：“这样吧，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如此，你是不是就会想起你刚怀上阿玠那会儿的事？”
她被诊出有孕的那一日，一向端稳的他高兴到失了态，一路跑回了东宫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她羞红了脸，却还是任由他抱着，只娇声提醒他放下她，别让宫人瞧了笑话。
很快，她便被阿玠那臭小子折磨得吃不下东西。
见她吐得昏天黑地，他心疼不已，便去找了宫里的老嬷嬷要方子，亲自去小厨房为她熬制害喜时喝的酸酸汤。
从未下过厨的他将小厨房弄得乌烟瘴气，还险些将自己的头发都给烧了。
当他好不容易做出了一碗能喝的汤后，便喜滋滋地端给她。
结果，她却被他的狼狈模样逗得前俯后仰……
沈嵘蹙眉，脑海中隐约浮现了那些早已被她刻意遗忘的事。
那时，他的确是个好丈夫。
在她发怔的时候，顾宸便放开她，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内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