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语顿住，循声望过去。
只见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美貌少女，正走到锦绣阁酸枝木桌前站定，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林姐姐，好巧，我们竟又见面了。”
林雁语打眼去看那少女。
只见，少女穿着粉色的襦裙，挽着垂鬟分髾髻，鬓发间簪着朵紫英花，插戴着一根镶珠金簪，耳边坠着两只绿玉耳铛，腕上拢着一根玉镯，容长脸，淡柳眉，水汪汪的杏眼，描画精致的小嘴扯着一抹淡笑。
林雁语打量少女时，那少女也在仔细打量她。
林雁语怕冷，虽天气渐暖，她上身仍旧穿了一件浅云色襦袄，着月白色襦裙，挽着抛家髻，并无旁的装饰，只插戴着一支赤金镶珠玉荷花步摇，耳下垂着白玉耳坠，饱满的鹅蛋脸，弯弯两道远山眉，一双开扇葡萄眼，剪水双瞳似墨色琉璃，一管小巧秀气的翘鼻，脂粉未施，但欲感十足的嘴唇粉艳艳的泛着光泽。
少女越细看，心就越往下沉，林雁语这副模样实在出挑，试问如果她是男子，短时间内她也撂不开手。
林雁语在对方的目光下，疑惑的皱起眉：“请问……你是？”
少女回过神，露出一个似羞涩的笑：“林姐姐你贵人多忘事，不过也都怪妹妹渺小普通，若妹妹能有姐姐这等姿容，自然就让人无法忘怀了。”
林雁语眉毛皱的更紧，“我并不曾记得我有你这个妹妹，还有……你到底是谁？”
少女身后站着一名扎着双髻的小丫鬟，在此时站出来，尖声尖气的说道：“大胆！我们小姐对你以礼相待，你为何对我们小姐无礼！”
林雁语：“？”
金娘子适时站起身，笑着打圆场：“李夫人，这位是县令家的千金董月娥董小姐，董小姐这位是李县尉的夫人。不知董小姐可是来取日前定制的衣裳的？”
董月娥朝金娘子微微点了点头，转头朝林雁语笑说：“刚刚姐姐与金掌柜聊得开心，怪妹妹没有眼色，打扰了二位。”
林雁语愣了一瞬，县令家的千金？
蓦地，她想到那日在迎客居喊董二夫人婶娘的少女。
她心里感觉更加怪异了。
出于礼节，林雁语起身朝董月娥行了个半福礼，“董小姐好，是我失礼了，一时竟没有想起。”
董月娥连忙上前扶住林雁语的手，热情的笑说：“哪里能怪得了林姐姐，是那日婶娘太吵闹无礼，不过姐姐放心，我二叔已经狠狠罚过她了。”
林雁语微微皱眉，董二夫人再如何跋扈也是长辈，董月娥一个晚辈，竟可以当着外人面前这么排揎长辈吗？
既如此，那为何那日在迎客居，又作出一副阻拦不得一推就倒的柔弱样子？
林雁语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好似回到了前世的后宅。
她不知这董月娥究竟意欲何为，只得硬着头皮笑道：“哪里，董二夫人也不过是性情中人，我并未怪她。”
董月娥笑的灿烂：“那真的太好了，林姐姐那天说什么娼妇不娼妇的，我还以为你真的恼了二婶呢。”
说罢，不给林雁语说话的机会，接着道：“林姐姐刚刚跟金掌柜聊什么呢，妹妹平日在家也没甚姐妹作伴，今天见到林姐姐实在欢喜，不知道可不可以坐下。”
董月娥的小丫鬟适时在旁边插嘴，她声音尖利，传入锦绣阁所有人的耳中。
“小姐你可是堂堂县令千金，坐个椅子还需征求县尉夫人吗？”
林雁语出于礼节勾起的唇角，缓缓沉了下去。
她目光直直看董月娥，声音清越，缓缓说道：“这里是锦绣阁，椅子也是锦绣阁金掌柜的，董小姐坐或者不坐，都不应该越过主人家来问我，还有……你！”
林雁语目光转厉，射向那小丫鬟，沉声道：“知道的，说你是县令家的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贫嘴贱舌的小妇呢，我听闻县令大人治家森严，是极有规矩的人家，那肯定就是你这狗奴才嚼蛆，坏了县令大人和你家小姐的名声。”
林雁语再如何，也是当过几十年当家主母的，只不过心态转变，整个人软和了，现在发作起来，也是威风煊赫的。
小丫鬟哪见过这个阵仗，被林雁语的话吓住，脸色发白呐呐不敢言，到底露了怯，求助的看向董月娥。
董月娥脸色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即对那小丫鬟厉声喝道：：“狗奴才，还不自己掌嘴！”
小丫鬟看了董月娥一眼，立马“噗通”一声跪到了林雁语面前。
扬起手就抽自己巴掌，响亮非常，每抽一巴掌就念一句：“请县尉夫人原谅！”
有那路过锦绣阁的听到动静，纷纷驻足在锦绣阁门口。
金娘子想起身驱赶围观的路人，林雁语拉住了她，说：“无妨。”
那呼哧呼哧扇自己巴掌的小丫鬟，林雁语围着走了一圈，又抬眸似笑非笑看向董月娥。
“董小姐，这是你的贴身丫鬟吗？”
董月娥面面露心疼的看了一眼那小丫鬟，又双眸含泪看向林雁语。
“是，林姐姐，都怪我平日里太纵着她，御下不严，冲撞了姐姐，还请姐姐饶过她这一次吧。”
林雁语睁着一双圆润的葡萄眼，小嘴半张，惊奇道：“你求我作甚，不是你让她掌嘴的吗？这是你的丫鬟，难不成她不听你的听我的？还有你说你御下不严，我看……不见得吧？”
林雁语一把拉起那举臂自扇的小丫鬟，将她手臂撸起半截。
果然，青紫交错的淤痕，从手背一直蔓延到小手臂，消失在衣物遮盖处。
这小丫鬟刚刚举手的时候，她就隐约在她袖口处看到淤伤。
门口围观群众的议论传入屋内。
“这小丫鬟手上怎么都是伤？好惨啊。”
“这是谁干的？谁竟然敢打县令家的丫鬟？”
“还能是谁，当然是……”声音低了下去。
“哦豁，真看不出来！”
……
董月娥大脑一片空白，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愣了几瞬，又恢复了冷静，痛心的说道：“这丫鬟偷我的首饰出去卖，母亲治家森严，原是要责打一顿卖去牙行的，我可怜她年纪小，跪求了母亲半天才将她留下。”
小丫鬟猛地抬头去看董月娥，又低下了头。
林雁语观察二人神色，好笑的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怪异的笑，道：“原来如此，那董小姐可真是人美心善呢~”
董月娥像是没听出林雁语的言下之意，装作羞涩的样子，说：“林姐姐谬赞，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妹妹这边先少陪了。”
说罢，深深看了林雁语一眼，带着那垂着头的小丫鬟，离开了锦绣阁。
金娘子站在一旁直眉瞪眼，观看事态发展，这时才蓦地想起来。
“董小姐!你的衣裳还没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