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的滋味在心尖蔓延。
只听洛惜礼叹了口气，温雅声音带了努力想亲近又不知从何开口的迟疑，
“最近……怎么样？”
这可稀奇了。
不闻不问了这么久，突然出现关心？
洛初挑眉。
这干涩的关心，让她想起最近疯狂给自己嘘寒问暖、然后旁敲侧击在打探洛老爷子消息的洛惜岁和洛惜荣。
对洛家没啥好印象。
洛初甚至一瞬怀疑是不是对洛惜礼淡泊名利的认知错误。
这是也想从自己这儿打探什么了？
黑眸闪过几分轻蔑，洛初扯唇，一贯看似楚楚怜人实际冷漠不走心的嗓音缓道：“挺好的。”
倒是意外。
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听到那带了颤意的柔弱气声，洛惜礼滞了滞。
显然一副被洛初骗到的样子，沉不住气自责道：“我……看到了……你之前的事，这些年……你受苦了。”
洛初沉默了秒。
感情牌打得比前面两位倒是真。
若是在前世这个时候，或许真的会被打动。
可是……太迟了吧。
已经不需要了，亲情这个东西，有就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所谓。
她能保护好想保护的人就够了。
不过心中警惕放下几分。
洛初平静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却不想这话一出。
那边的洛惜礼更像个关不住的水闸，一下被后悔淹没，啜泣抽噎道：
“是……是二姑不好，当年……应该把你带走的……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看过你，更没发现夏雅他们做的那些混账事……”
“汩汩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爸……小初……我……”
听着那边洛惜礼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洛初缓缓陷入沉默。
作为吃软不吃硬的典型代表，文可以面无表情把人弄到倾家荡产，武可以和八个壮汉打到哭爹喊娘。
但属实是没有安慰人这经验。
还是对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半个亲人。
一瞬间，装乖疯子真的变成不知所措的茫然真乖人士。
无声张着嘴，温顺站原地，表情复杂并觉得这电话烫手。
洛初：“你……”
“我……呜呜我……”洛惜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洛初：“……”
若是江屿柯在，一定会惊恐发现，居然从大魔王脸上出现疑似弱小无处救救我的表情。
陆忱追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宛若罚站般站得笔直，温顺低头，脸上写满茫然的无措洛初。
大步走来，还以为是洛家人又来威胁，想也不想将电话接过，声音发沉道，
“您好，我是洛初的队长，有什么事您可以跟我说，请不要再打扰——”
话音未落。
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滞了滞，随即满怀感激道：“我知道，您是陆忱，陆队长对吧？感谢您对小初的照顾！改天我一定专门过去登门道谢！”
每回被洛家连名字都记不住叫什么陆的陆忱：“……”
缓缓低头，看向洛初的目光一时同款茫然。
洛初抿唇，无辜眨眼，小声解释：“我二姑。”
不过说完，两手一背，眨着漆黑大眼睛，没有一点接回去的意思。
烫手山芋总算出去了！
陆忱默了默。
被洛家人跳脚骂多了，头一回遇到这么友善的，别说洛初，就是陆忱都有点不习惯，
“您……您好，洛初姑姑。”
这语气比人家还像个家长。
不过那边的洛惜礼完全顾不上注意这种奇怪细节。
稍微有点关闸迹象的洛惜礼再次开始放洪，稀里哗啦一通啜泣自责。
听明白了的陆忱表情逐渐缓和。
意识到这位貌似不是洛家那种奇葩，而是个真的关心洛初的亲人。
几句听后，逐渐掌握情况的陆忱不像呆若木鸡不知所措的洛初，甚至还能宽慰几句。
两边聊得有来有回。
洛惜礼想要知道洛初的现状，如今过得好不好。
陆忱便轻描淡写但刻意加重的描述了初遇的惨状，侧面烘托当初的洛初多么可怜，洛家多么不当人。
然后洛惜礼更稀里哗啦的心疼哭腔。
陆忱再不经意地安慰都过去了，以后好好就够了。
洛惜礼立马义正言辞表示，以后有她在，谁也别想再这么欺负洛初。
一番操作看得洛初原地震撼。
突然地，陆忱揉了下洛初脑袋，“帮我去屋里拿杯水。”
洛初疑惑抬头。
陆忱笑着又揉了下，温声催促：“乖。”
虽然看出这是在支开自己。
但被那一句“乖”很可耻的诱惑了。
洛初默了默，最后装作没看出来，乖乖起身回了屋。
刚一走。
那边一来一回围绕洛初进行的关切交流瞬间画风突变。
洛惜礼一改之前的哭哭啼啼，带着鼻音冷静开口：
“小初太单纯了，这傻乎乎的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洛家其他人！”
陆忱跟着冷下声音，凝重开口：“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他之前一直养在医院，心性纯真，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真是不知道洛家怎么想的，三番五次要把他逼回去。”
“小初他不会看到……网上那事了？”洛惜礼声音突然一紧。
陆忱沉声：“应该还没有，我给他手机上设了屏蔽词条，不过现在越闹越大，瞒不了多久。”
“唉……我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洛惜礼叹气，
“之前本来找的是我妈，因为李家在教育界有人脉，但我没同意，悄悄拦下了，可没想到，我爸居然直接弄来栾大校长！”
“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不拦，就算发了好歹也是我们自己人，到时候重新澄清改口也好操作……”洛惜礼声音悔恨，止不住内疚，
“如今这闹得，栾大那边李家的人都退的差不多，全是洛家的人，我们根本插不上手，怎么帮小初啊？”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出。
陆忱拧眉，表情冷肃，“您的意思是，网上的事是洛家那位亲自下令弄得？”
“八九不离十，那位校长是我父亲扶持的人，他一直是垄断理念，各行各业都想插手，弄那种财阀专制模式，只是……”
洛惜礼声音不解，“只是我不理解，他怎么会突然这么看中小初，非要把小初弄回洛家？明明之前就算是对洛昀都没有……”
说着，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外人面前不该讲这些家里事，洛惜礼无声停住。
叹了口气道：“反正，能把他往教育界插得这么重要一颗棋子都献出来，我爸应该是铁了心要把小初逼回家。”
“这些话原本想跟小初说的，可是小初这孩子……唉，太心软太善良了，根本没法讲。”
“之前我没能坚持，如今，我不想再出现像他爸爸一样的悲剧。小初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我都支持他，没必要非得逼回家，他也不是能同那些老狐狸周旋的性子。”
“以及，还希望你能顶住压力，洛家来找你时，不要把小初让出去……”
*
那边，被双方拍板认定的“单纯善良”，甚至刻意避开谈事的洛初正端着水杯，百无聊赖在门口等着。
并顺手借了个电话给祁晖打过去，点了几个可以列入下次备选的做空公司。
半天还没结束。
洛初甚至开始在脑子默背起上次席千一堆bug还能诡异运行的垃圾代码。
然后挨个找问题在脑子里改起来。
约莫将那三分之二的屎山程序边回忆边改完，终于陆忱那边聊完回来。
搁以往还会问几句，这次倒是一点没怀疑。
实在是被洛惜礼那过于悠长的哭声整怕了。
心想，估计是在安慰吧。
她实在是对人哭没辙，交给陆忱处理乐得自在。
只是盯着不知为何表情不太好的陆忱，想到什么追问，“咱们晚上的演出，真的不去了吗？”
不用陆忱回答。
正巧出门的几个工作人员一个疾跑冲过来，自告奋勇当起僚机，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素材妥妥够了！而且演出这多方便，大不了直接线上开个直播，到时候随时联系你们嘛！今天录了一天，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就是眼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怜爱表情。
看得洛初毛毛的。
……哪里不太对劲？
然而在众多善意谎言围绕下，最终被陆忱晕晕乎乎拉走，半笑半说：
“看到了吧？真没事了，那几个嚷着去买大餐的估计也快到家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不然就林悬江锡那两个饭桶，回去就只剩空盒了……”
*
不得不说，这事可以堪称是魔幻主意。
合作过的工作人员喜欢的不得了，统一口径没把这事放台面说过。
Rebellion的队友们没得说，自然站在洛初这边，尤其当初那小可怜惨状都目睹过。
洛初本来就不是经常上网搜自己的人，只在当天觉得不对劲时看了下，因为陆忱特意做的相关词条屏蔽更改，对网络不熟悉的大佬扫了眼没她名字又若无其事退下。
祁晖忙新一轮投资忙得不可开交。
至于席千那几人。
在经历上一次全网黑结果反转反转再反转，一出大戏将夏雅和洛奕都送进大牢的牛逼操作后。
对洛初的行为深信不疑。
大佬放任舆论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想亲自过去用自己的盆地智商被摁着摩擦，也就没上去找虐。
加上这几天都在别墅里忙着培养默契一起合练。
所有人保护的太好。
以至于明明是大魔王的当事人竟然真的如洛惜礼和陆忱那天忧心感叹的小白花一样。
几天后接到老许和煦问候实则暗暗利诱的电话时，无波无澜，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初小少爷，您考虑的怎么样？”
“……什么？”
老许噎了秒：“就是……关于您……上学的事？”
他觉得，一定是这几天初小少爷在以泪洗面，过于难过，以至浑浑噩噩记忆混乱。
……唉，老爷子也是太着急了，非得用这么狠心的法子逼初小少爷。
那些网上的话他看得都气。
不过，等初小少爷松口，肯按照老爷子定好的路线，一路送进栾大，所有的诋毁自会不攻自破。
甚至还能炒作一波，来一出逆袭励志宣传造势，到时候有人气有民心，执掌洛氏的阻力也会更少点。
理是这么个理。
但还是心疼啊。
老许叹气，头一回对老爷子生出不赞同。
想到那预料到如今情况，不知是心虚还是不忍面对，一早跑出国美名其曰旅游散心的老爷子。
暗暗无奈，却只得担起这个坏人。
老许谆谆教诲：“小初啊，你如今，应该也看到了，娱乐圈那地方就不值得呆！”
“你堂堂一个洛家小少爷，你该是被所有人羡慕仰望，掌握权利玩弄他人的人，而不是被那群贱民放在网上羞辱谩骂的！”
挑起怒气后，老许又开始怀柔路线道：
“你爷爷那么宠你，所有都给你安排好，只要你点头，现在就能入学，再过几个月直接进栾大金融系，家里公司甚至都给你准备好了！他还说要手把手亲自带你！”
“咱们听话，别怄气了，乖乖回家好不好？”
一脑袋问号的洛初：？？？
有病呢吧。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网上被黑得天昏地暗。
听着这莫名其妙的利诱。
一种很新奇的找不到方法那就重复相劝烦死你的策略？
……洛家现在这么拉胯了吗？
这么昏庸的集团和领导。
突然生出自己甚至不用筹备那么万全，直接能让天堂风投开始跟洛氏对着干都能赢了的错觉。
“我……”话在嘴边滚了几遍，想就此掀桌撂挑不装开大收购的洛初最终还是忍下。
不好不好。
她是个无辜乖巧的幕后老板。
只想当个无害小主唱，跟在陆忱身边，好把之后那场陆忱的死亡解决掉。
就算之后真的攻下洛氏，这个人设还得要，不然没正当理由呆着。
洛初默了默，最后又回到之前的那份四分单纯三分畏怯三分软懦的调色盘语气，小声开口，
“我喜欢唱歌，想在坚持一下。”
……给她自己都弄恶心了！
恶心的想要飞快结束谈话，直接打断对面不可置信的老许，“我这儿还要……排练，许叔下次在聊。”
啪地一声，挂断电话。
那边的投屏上。
喜滋滋等待小孙子妥协，甚至专门在国外私人海滩顿视屏电视前的洛老爷子同款呆滞。
然后一声咆哮：“……他他他！他刚才说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