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莱一进屋子就皱了眉，一股子潮湿的霉味混着不知名的腐烂味道冲了他一脸。
床上的两人，坐起来的那个头发长的遮了半张脸，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小的那个埋在被窝里，只露了个头，紧闭着眼，也是一脸潮红。
查收的这些符且不说他哪来的姜黄纸和朱砂，就每张的字迹和瑕疵都一模一样来说，必不可能是他写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些，都是你印的？”常莱捂住鼻子看向床上坐起的男人，将手里查收的一摞符纸扔床上，冷声问道。
男人被常莱的动作吓的一抖肩，下意识按住了旁边的被子，而后他收回手拿起一张符纸看过后，讷讷地点头，“是…我印的。”
常莱仔细地审视着他，恰逢此时手下的人送来了关于男人的信息，常莱看了一眼，不急不缓地念了出来：“石安，26岁，弟弟石瑞，13岁，原本是余环基地的人，余环基地没了后来了这儿，年前没通过审查，原因嘛…”
常莱没再念下去，石安也因为常莱的停顿不自在地揪住了被子，常莱把信息表递给身后的人收好，让除了副手以外的人都出去。
“你的异能可以复制？”常莱走近石安，手点了点床上的符纸。
“对。”石安低着头回，僵直的身体一动不敢动。
常莱扫了一眼他的脸色，又看了看他身侧，那小孩儿被捂得只能看见半张脸，光看着都觉得憋得慌，于是伸手想给他把被子拉下来点好出气，也想看清楚一点。
然而，手还没碰到，就被石安拦住了，他神色激动起来，直起身体想要挡住常莱的视线，“不关我弟的事！都是我做的！要打要罚你冲我来！”
石安的声音突然大得刺耳，常莱烦躁地“啧”了一声，离远了点。
“你吼什么？你弟都快被你憋死了。”
常莱这么一说，石安低头看去才发现石瑞的鼻子一直捂在被子里，连忙拽下被子让他呼吸。
“你俩发烧多久了？”常莱问。
石安知道自己刚才误会了人，也有些大惊小怪，此时也不好意思起来，“昨…昨天夜里门坏了，睡着了没注意…才发烧的”，突然又想到什么，立马解释：“我们只是单纯着凉才发烧的！不是变异！我和我弟都有异能，不会变异的！”
常莱向后望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门，然后挑了个看着还算干净的凳子坐下来，对石安说：“我知道，你之前在余环基地是做什么的？”
察觉到来人好像并没有立马处置他的意思，石安心里稍微镇定了些，他老实回答：“做些复印的…文职工作。”
石安的声音越说越小，末世前的身世就让他受尽了冷眼和歧视，末世后好不容易觉醒的异能，依旧没能让他抬起头做人。
别人成为异能者都是打丧尸的勇士，受人尊敬，仰慕。
他的异能，除了复印一些纸张，毫无用武之地。
常莱了然点点头，又问：“那你的异能除了复印纸质的东西，还有其他…”
“没有，除了复制纸制品，没有任何其他作用了。”石安仿佛习惯了别人对他从抱有期待到失望，索性直接打消那些期待。
“符纸是我偷的，偷的守卫的，你们有个守卫喜欢把包放在哨塔墙上，我那天看见他用了火符，所以趁他不在时用钩子把包勾下来偷了他的符。”
石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我的异能只有二阶，一天一百张的符纸是我骗他们的，我只是提前印好了才卖的…”
石安抬起头，偷瞄了一眼凳子上的人，发现和他对视个正着，眼神乱飘了一阵又低下头，“我总共只印了348张，才卖了一百张不到，他们…我们没有物资，有晶核都用来换吃的了，这些符对我们来说，还不如一碗面汤…”
“卖出去的那一百张，都是火符。”常莱说道。
石安点了点头。
猜得到，大冬天唯一能卖得动的只有火符。
外城这些人，晟曦基地虽不接收他们，但人都住在自家墙底下了，也不能真的看他们饿死，不符合人道主义。
所以基地会每月发放一次物资，直到他们待不下去自己走人为止。
当然，也不排除有那种得过且过，混吃等死的人，晟曦基地也不介意那丁点物资。
基地里自给自足后，人们对吃的就讲究起来了，一些临期的食材丢了可惜，不丢吃着又影响口感，所以大多都会给家畜家禽。
给猪吃是吃，给人吃也是吃。
就当多条处理临期食品的渠道咯。
不过，石安的异能对基地来说倒是有几分用。
“资料说，你末世前杀过两次人，第一次是防卫过当，第二次呢？”
资料显示，第一次石安说明了杀人原因，第二次却没提及。
就常莱观察石安的这一会儿，他并不觉得石安是个报复心强的人，他的怯懦或许是装的，但他对他弟弟的在乎绝对是真的。
从他进屋到现在为止，石安的左手就没离开过他弟弟，一直防备着常莱。
石安时不时就要看一下石瑞的情况，见他像要被吵醒的样子，赶紧给他掖了掖被子，又安抚地拍了拍，然后摸了下还烫着的额头，眼里的担忧不似作假。
听到常莱问起第二次杀人原因，石安蓦地顿住了，干起皮的嘴嗫嚅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开口：“只是处罚我私印符纸，有必要…追问这些吗？”
看来是不想说。
常莱放下二郎腿，语气轻松：“只是处罚当然不用问这些，我要是想罚你，你现在就不会在床上…”
“你的异能我觉着有点用，所以你第二次杀人的原因我需要知道。”
石安看向常莱，见他不像是在骗他，便急切地问：“我的异能对你们有用的话，我就能进基地了是吗？”
常莱歪头，嘴一撇，“那得看你是不是天生的爱杀人，你要是个杀人狂魔，异能再牛批那也进不了。”
“我不是。”石安很认真地回答了常莱这句不正经的话。
石安看了眼熟睡中的石瑞，确保他没有醒来的迹象才开口：“第一次确实是防卫过当，但那也是他们该死！”石安有些激动，紧握的拳头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
“我弟长得好看，从小就有人把他认成小姑娘…他们学校那天刚过完六一儿童节，他表演节目的裙子还没来得及换…镇上小学和高中挨得近，他一个人回家…”
“被高中的两个畜牲当成小姑娘抓进了砖厂…我找到我弟的时候…”石安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睁开。
中间省略的那些细节，常莱不猜都知道，便没追问，只等石安恢复了情绪继续说，“我和那两个畜牲打起来，一个被我打残了，另一个被我打死了…我表姐是律师，她请了她朋友给我辩护，法院判了我过失杀人，坐了五年牢，可那个畜牲是未成年，也判了五年，最后家里走了关系，呵，只判了三年…”
“他比我先出来，我出来后才知道…我表姐工作没了，还被他们骗得差点卖身还债，我弟…”石安哽咽了一声，眼睛涨红，“那个畜牲，他竟然一直在侵犯我弟，还威胁我弟不许告诉任何人，两年！整整两年！”
“我凭什么不恨！那些畜牲，就不该出生！”
石安压着声音，充满血丝的眼睛里尽是骇人的恨意。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我只恨没有好好地折磨他们，让他们死太快！哪怕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至于被烧的那栋楼，我可以给他们偿命，但我做的所有事与我弟无关，他只是受害者。”
“嗯，确实该死。”
常莱起身，“行了，情况我了解了，揭了你的伤疤，我很抱歉，但是为了保证基地里所有人的安全，我必须问清楚。”
看了眼还在平复情绪的石安，常莱安慰道：“你的情况我会上报，如果上面愿意给你个机会…你放心，在我们基地，绝对不会有这类事发生。”
“好了，这些符纸我收走了，剩下的那些也交出来，在结果出来之前，你不许再印。”
常莱边说边往外走，他身后的副手便上前一步将床上的符纸收起来。
“谢谢。”
等常莱已经出了屋子，石安才小声地道谢，他望着门口，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