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怀瑾阁也是你的家。”
茯欢顿了顿，继而又言：“我是你的妻。”
怀秋并非真正冷情之人，他心底藏着一个玻璃球，里面装满了他所有的情感和记忆，他努力伪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坚不可摧，就算受伤也一声不吭，只会等到夜深之时，小心翼翼地舔舐伤口，然后固执地把玻璃球上的裂缝修补起来。
第二天天一亮，他又是那一位清冷孤傲的瑾公子。
茯欢知道怀秋有这么做的道理，按理说她不该去干涉他，但自从见到了他跪在雪地里哭的那一面，她忽然想让他能够活得轻松一点。
这是很自私的想法，没有过问他的意愿，但自私本就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茯欢自诩不是什么无情无欲的圣人，也会因凡世俗人动容，毕竟嘴硬哥再忍下去，就变成闷葫芦了。
“前厅还有客人，我先去换身衣服。”
茯欢转过身去，耳后的红梅在不经意间被寒风吹落。
红梅顺着风的轨迹轻盈旋舞，在半空中久久盘旋不肯落地。
怀秋摊开手心，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那朵红梅。
虽是落在了手上，心脏却沾染了梅香。
茯欢刚迈出脚，骤然听到身后传来踏雪的声音，胳膊随之一紧，一个微冷的胸膛就这么贴了上来，一双手臂自她身后环绕交叠在她的小腹处，极淡的玉兰花香掺了雪的清冽萦绕在周围。
闻到那股熟悉的花香，茯欢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试探地问了问：“怀秋？”
身后之人沉默了片刻，嗓音低沉而又沙哑：“妻主。”
茯欢瞪大了双眼，被他的话定在了原地。
怀秋不禁拢紧了几分，十分贪恋她身上的暖意，生怕下一秒就再也碰不到了。
“今夜来我院中可好？”
这是茯欢听过怀秋最直白的一句话，没有那么多的拐弯抹角，躲躲藏藏，直接向她表达了心中所想。
瑾公子的人设就这么崩了？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怀秋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也会怕……”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线有着细微的颤抖，处处透露出小心翼翼的意味，像是担心自己的恐慌会引起她的不满甚至是厌恶。
茯欢呼吸滞了一瞬，随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回过身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他。
即使是仰头的姿势，但在此时此刻双方都无比清楚，茯欢是这段关系里的主导者。
由她，主导着怀秋的一切心绪。
茯欢的声音很轻，恍若下一秒就会消散：“害怕什么？”
“怕我会讨厌你？”
“还是怕我会离开你？”
怀秋的唇微微张开，却在茯欢的叹息声中止住了话语。
茯欢走上前，一如他跪在雪地那时，双手拥住了他，手指抚摸着他的脊背。
指尖触及的那块地方，没有当年那般瘦削纤弱，可见这些年来，他有好好的活着。
“我先去应付一下正厅的那人，待会来寻你可好？”
怀秋忍不住抱紧了几分，“嗯。”
茯欢又拍了拍他的肩胛，笑道：“那我走咯？”
温热的气息霍然离散，怀秋目光灼灼，随即低吟了一声：“嗯。”
茯欢刚走出一段距离，又绕了回来，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才想起风月阁还没弄好呢，我的衣物那些都放在你房中。”
茯欢有理由怀疑工匠消极怠工，都这么久了风月阁还是没弄好。
也不知道是他们偷懒，还是她爹故意安排的。
怀秋唇角的弧度不由得上挑了几分，他自然而然地牵起茯欢的手，带着她朝怀瑾阁的方向走去。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起怀瑾二字吗？”茯欢侧过头瞧着一旁的怀秋。
听到这句话，怀秋脑海中倏地想起一个词，浅色的唇瓣微弯：“我知。”
茯欢秀丽的眉梢向上扬起，“当真？”
怀秋微微颔首。
下一秒，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怀瑾握瑜。”
日影融融，彼此相视一笑。
回到屋里，茯欢随意地拿了一条粉色衣裙换上，傲枝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那些精巧的发髻她实在是梳不来，只得绑了个麻花辫，然后簪上一朵头花，算是大功告成了。
怀秋推开房门，一张精心妆饰过的侧脸映入眼帘，她不施粉黛就已经美得动人，经过一番点缀更是倾国倾城。
一想起她待会要去正厅见某一个人，怀秋心底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怀秋，我走啦。”
听到她的叫唤，怀秋这才回过神来，微微点了点头。
茯欢轻晃着裙摆离开了院中。
府里的下人们正在清理花园堆积的残雪，日光暖洋洋，倒是一个好天气。
她刚走到九曲回廊处，只顾着看一对喜鹊在枝头筑巢，没有注意到前方来人，直接撞了上去。
“小心。”
一双有力的大手出现在茯欢的视线中，紧接着一股淡雅的乌木沉香扑面而来，让人一瞬间恍若置身于庙堂之中。
茯欢眼前闪过一袭潋滟的红衣，她抬眼望去，见到了一个很讨厌的人，直接一个闪身躲避了他的搀扶。
“别来无恙啊，渊政王。”
见到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夙尧勾了勾唇，坦然收回了伸出去的双手，“好久不见，未婚妻。”
一提起这个称呼茯欢就觉得火大，冷哼一声：“我竟不知大名鼎鼎的渊政王爱慕我许久，千里迢迢跑来联姻。”
夙尧脸上笑容不减，他的目光聚焦在茯欢莹润的耳垂上，侵略性十足，直到她竖起了眉，方才开口道：“皇家子女，婚姻大事从来由不得自己，与其日后受人摆布，不如由我来选择我的妻子。”
茯欢白了他一眼：“你小子觉悟还挺高啊。”
反正夙尧喜欢她这件事，她是绝对不信的。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婚姻不可儿戏，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夙尧面具下的那双桃花眼流动着异样的光芒，“小欢欢，那我说我一定会爱上你，你不也不信吗？”
茯欢这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只得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我提醒你一句，作为妻主我可不是吃素的。”
夙尧的手指生得极为好看，本是长年拿兵器的人，但手上并没有长老茧，反而光洁如玉。
他的指尖轻点了点茯欢的红唇：“放心，我能满足未婚妻想吃荤的意愿。”
茯欢：“?”
好像有点不对劲。
一辆车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开了过去。
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夙尧！”
夙尧顿时笑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潋滟的红色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让人的视线不自觉的为其沉沦。
他背靠着柱子，光影在他的身上交织，像极了一幅画。
茯欢不想理他，迈开步子往前走去，下一瞬身子一转，手腕被紧紧地禁锢住，整个人被抵在了墙上。
“你做什么！”
茯欢瞪着夙尧，正准备抬腿回击，不料夙尧的身形又往前倾了几分，唇瓣缓缓靠近她的耳廓。
“我受伤是小，但要是我不小心闹出了一点动静，你说府里其他人会怎么想？”他又道：“你听，有人来了。”
茯欢怔了片刻，随即定神去听，确实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靠近，但还隔着一段距离。
夙尧的嗓音越发低沉：“你说我们俩这个姿势会不会让别人误会？”
茯欢表情淡淡的：“我只知道你若再不松开，可能待会打你的就是别人了。”
夙尧笑了一声：“你的未婚夫要是受了伤，婚期可就得延后了。”
茯欢一听，立马变得欣喜起来：“那感情好啊，看来我不能袖手旁观，还得补上几刀。”
夙尧冰冷的面具贴上了茯欢的面颊，倒是让她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小欢欢，你就不好奇我的样貌吗？”
这句话，他问过两次。
茯欢哪能不知道这家伙的心思，无非就是想演一个惊天动地摘面具的场面。
她偏不顺着他。
“不好奇。”
夙尧不依不饶：“你就不担心我长得很丑？”
“不担心，反正丑的不是我。”
夙尧稍微歪了歪脑袋：“可是带出去会没有面子吧？”
茯欢眨巴着双眼，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那简单，把你关起来不就行了。”
最好再拿一条铁链拴着。
夙尧：“......这有违礼数。”
茯欢不解：“你讲礼数吗？”
夙尧沉默。
见他许久都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僵硬，茯欢无奈叹了一口气：“你从来没有给别人看过你的样貌吗？”
夙尧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除了我的兄长，其他看过的都死了。”
“你杀了他们？”
夙尧摇了摇头：“我自幼丧母，少时丧父，其余人没有见过我的真容。”
茯欢动了动唇，问道：“那你为什么愿意给我看？”
夙尧几乎没有犹豫地说道：“因为兄长说，夫妻之间必须坦诚相见，你即将成为我的妻子，我自然不能有所隐瞒。”
茯欢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没想到夙尧这家伙居然这么坦诚，于是故作迟疑：“假如你联姻的对象不是我，你也会这样做吗？”
一时间，周遭静默。
茯欢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父王还在正厅等候，渊政王，请。”
眼前突然落下一物，手腕上的触感消失，茯欢诧异地望去，瞳孔不禁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