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异乡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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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张红宣布结婚,卫兰想起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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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客栈。红芝麻公司的旅游团队已经结束游览,正在做着返回的准备,楚冲在方天刚协助下已经订好了返程车票,就在这时张红忽然宣布她将要和方天刚结婚,众人都感到又惊又喜,惊的是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喜的是张红总算是脱单成功了。

关于细节张红没有多做解释,众人也不便刨根问底,当楚冲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金凯枝以后,金凯枝也没有多说什么,其实她心里明白张红就是这样独立特行的人,从红芝麻公司撤股,到新疆开客栈,再到如今突然宣布结婚,哪一件不是出人意料?金凯枝更从内心深处明白受自己影响的人,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张红和王燕,如今一个塞外有成,也能成就一番事业,一个歇斯底里,最终难免走上绝路。金凯枝无法左右她们的选择,只能在心中暗暗希望她们能对得起各自的青春。

与众人的激动相比,张红却很平静,仿佛暴风眼一般,这倒不是说她对于这一段婚姻没感觉,实在是那些花里胡哨的仪式,只是一种哗众取宠的表演,除了满足虚荣心,毫无用处。她曾经跟方天刚商量过,结婚仪式不要讲排场,只要亲人挚友聚到一起做个见证就好。

此时张红正站在客栈的最高处,漫不经心的看着隔壁小区的风景。小区角落有一条绿化带,由于不经常打理的缘故长满了花草。人工栽培的,自然发育的,比赛似的疯长,在这里美丽的外表毫无用处,只看谁的力气更大,生长起来毫无章法可言,倒也热闹得很。不过这些都引不起张红的兴趣,倒是一架葫芦与众不同,它野蛮的生长,摁着其它花草灌木的脑袋爬上了墙,于是一墙绽放的黄的花白的花在风中得意揺曳,而花下半墙葫芦则摇头晃脑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张红对葫芦并不陌生,小时候看过葫芦兄弟的故事,深深为它们齐心协力战胜困难的精神折服,又在《红楼梦》里知道了葫芦僧的阴险狡诈,虽然葫芦僧和葫芦没有多大关系,仅仅是用来暗喻做事糊里糊涂的,但是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然而这些毕竟是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艺术形象,至于作为植物的葫芦究竟是什么来历还真是一下子搞不清。

后来她查找资料才对葫芦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葫芦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作物之一,在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考古发现的7000年前的葫芦及种子,是目前世界上关于葫芦的最早发现。同时《诗经》《论语》中均有葫芦被提到,算是一个佐证。一个例子是《诗经》中有“七月食瓜,八月断壶”的句子,在有关葫芦的多种叫法里,也是中国最早将葫芦称为瓠、匏和壶。

张红感觉自己也像葫芦一样,并不挑剔环境,一粒种子只要有机会落地生根,就能轰轰烈烈的经营生命,从一株幼苗到铺满整个墙面,悄然无声的努力着,它是那样执着,一场场风吹雨打并不能让它倒地呻吟,甚至是小动物对它的侵扰也没能让它萎靡不振,你瞅吧,即使满身伤痕,也会挺直腰杆向上攀登。

现在眼前这一墙白花虽然比不上大红大紫的花朵,但是依然倔强的装扮着单调的墙,葫芦花语是“纯洁”,而它的生长也确实我行我素,不在意大众挑剔的眼光,更专注自己旺盛的状态。

夏末秋初,葫芦花变成了一个个葫芦,从侧面看它的轮廓,就是小圆连接着大圆,优美的曲线更增添了它的美,有人叫它丫丫葫芦,采摘晾干后一般用作装饰品。还有一种扁球形状的葫芦,嫩的时候可以当做果菜来加工食用,长老了以后晒干可以储酒,一劈两半还可以做水瓢用。

张红想起母亲把劈好的水瓢略作打磨,去掉干瓤顺便留好葫芦种,再把断茬磨平就能用了。这里要说明的是只能使用一半葫芦,另一半要送给邻居,至于为什么要这样,都留下来不就有了两个水瓢吗?母亲也只是说完整的葫芦不是糊糊涂涂吗?送一半给人就不糊涂了,老辈如此,不能坏了规矩……她没有反驳母亲的观点,因为从另一面看送葫芦这事,不就是“共享”吗?

邻居老奶奶已经九十多了,是经历过艰苦岁月的,所以对母亲的做法连连点赞,说她会过日子,能充分扩展葫芦的用处,家业不兴旺才怪。而另一面又对自己的孙子连连抱怨,说他败家……张红知道她孙子整天忙的是如何用葫芦烙出更精美的画……老奶奶看不明白就埋怨孙子糟践葫芦,这或许就是不同时代的人对于事物的理解差异吧?不过并不妨碍彼此爱的表达,老奶奶略显责备的唠叨是关心,孙子独特的艺术形式不也是爱吗?就像一句歌词说的那样: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其实葫芦的艺术表现形式是多样的,烙画是一种,葫芦丝是另外一种,葫芦与簧片巧妙组合成云南少数民族的乐器,每当优美旋律响起时,瞬间感觉脱离身心的沉郁,仿佛走进了世外桃源……

张红忽然又想起神话故事里常常出现的葫芦来,八仙中铁拐李随身带着的葫芦既是铲除邪恶的用具,又是化解困境的宝物,济公手里的酒葫芦则常常化作惩恶扬善的武器……正义感爆棚的葫芦支撑起的绝不止是一段传说,更有满满的期望在里面,谁又能说葫芦俗不可耐?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葫芦实在具有大智慧的呢!或许只是看破了名利场的勾心斗角,葫芦面对诱惑淡然一笑,人们便将糊里糊涂的帽子扣到了葫芦的头上,而它却不急不躁,在风雨中,在烈日下,慢悠悠的摇摆着……

于是张红眼前就又出现这样一幅画:某个醉卧路边的人正沉沉酣眠,一只硕大的葫芦陪在身边,葫芦上刻着四个大字:难得糊涂!

难得糊涂好啊,至少没那么多烦恼,有多少恋人因为一个所谓的婚礼仪式,闹的鸡飞狗跳,想想也是可笑极了。

张红宣布婚礼的时候,卫兰则站在西昏集自家民宿的门前,看着一群孩子围聚在爆米花机周围。她的兰贵人此时正处于青黄不接的休眠期,地里活还不够老公一个人划拉的,她打理好自家民宿后,就在门前看风景。

崩爆米花的每年这时候都会准时出现在村子里某一条街巷里,地点的选择是根据客流量来说的,如果是大村子就会上午一个地方下午一个地方,如果是个小村子就待在一个地方不动了,毕竟挪动爆米花机也挺麻烦的。

崩爆米花的都有讲究,在谁家附近安了摊子就要跟那家人说一声,说麻烦你了可以免费给孩子崩爆米花。那得了好话的人家自然高兴,有的人家还会给崩爆米花的提供热水。

卫兰忽然想到父亲以前有一段时间就干过这个,他每次出门前会备好糖精,因为很多孩子爱吃甜爆米花,还要备好炭火原料,也有一点锡块,都是崩爆米花用得着的。

支好了摊子,先把炭火烧旺,爆米花机也要检查一遍,然后当然是先崩主人家的,用茶缸量好一缸干玉米粒倒入爆米花机,再放进去几粒糖精,封口,把爆米花机放到架子上,底下炭火烧着,手里摇着转动爆米花机,好让里面的玉米粒均匀受热,摇柄处有一个小小的气压表,一边摇一边看,等个八九分钟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就拎起来到事先放好的网袋处,把爆米花机插入网袋口,手脚并用扳开爆米花机前头的封口盖子,只听“嘭”的一声,那开了花的玉米便瞬间充满了网袋……香气也随着升腾的白雾四散开来,一下子把附近的孩子们吸引了过来。

爆米花机不止是膨化玉米,像黄豆啊大米啊什么的都能拿来加工,当然这要根据主人需要来安排。加工的费用结算是灵活的,有钱的给钱,没钱的也可以用玉米换,往往到结束时会积攒了大半袋玉米。

张红因为上学的缘故很少跟着父亲走街串巷,所以对崩爆米花这一行的辛苦不是很了解,不过当她听说谁谁谁因为崩爆米花出事,就劝父亲别干了,他呵呵一笑,拍着我的肩膀说:“上好你的学,我的事你不用管!”他照旧早出晚归的出摊,对于他的不听劝,卫兰当时很是生气,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固执,赚不了仨疙瘩俩枣的还净让人担心。

有一回父亲在临庄崩爆米花,赶上卫兰正好没课就跟了去,从一大块玉米地里踩出来的小路走过去也就三里地,父亲说要是平时骑上车子紧蹬几脚,也就三五分钟就到了。此时的玉米地一片枯黄,失去了玉米穗的秆子孤零零的立着,一阵秋风刮过刷拉拉地响,偶尔还会在某个拐角处出现一个杂草丛生的坟头,说实话要不是父亲在旁边,她一个人是真不敢走。

到地方了,父亲刚从车上卸下爆米花机,就有一个老人走过来,大声和父亲打着招呼:“老伙计,来了?”父亲就停下手里的活计和他攀谈起来,卫兰对他们的对话不感兴趣,就默默地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摆好。然后就等着父亲和老人说完话,看样子他们彼此很熟悉,她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执着走街串巷的崩爆米花了,一方面养家糊口,另一方面和陌生的人说说话缓解一下心中的郁闷,总比待在家里强。

那天生意还行,从上午忙到下午,她都一直帮着收钱,整理网袋,刚开始还有一股干劲,后来慢慢的就有些懈怠了,父亲瞅着她说:“这活不好干吧?我都说了不让你来……”“不!我终于知道爹的不容易了!”她觉得眼眶里湿湿的。父亲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看看天色不早了,爷俩开始收摊。卷起网袋时,张红发现地面有一些细碎的爆米花,这是较小的玉米粒爆成的,因为小所以从网袋里逃脱了。刚要收拾就被父亲拦住了:“这些就别动了,留给需要它的人吧!”

这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者冲了过来,她在捡拾那些遗落的爆米花。卫兰愕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时候父亲走上前轻轻的说:“饿坏了吧?地上的脏,吃我这窝窝吧!”父亲从车褡裢里翻出午饭剩下的玉米窝窝递给了她。她迟疑了一下,接过去狼吞虎咽起来,父亲又递上水让她慢慢吃。等她吃完了就问她家在哪,她叽里咕噜的说,张红没听懂一句,就见父亲紧皱着眉头,最后只说了一句:“今天来不及了,跟我们爷俩凑合一晚上,明天送你回家……”

后来听母亲说,父亲把流浪的女人送回了一百多里外的家,那家人千恩万谢,临走时非要带上一些土特产不可,父亲推却不过只好留下一点。回家后不久,父亲把爆米花机转让给了别人,又去村子南头的石料厂干活去了,她问原因,父亲只是淡淡的说石料厂挣钱更多一些……

儿时的爆米花记忆也就到此戛然而止了,如今虽说街头仍然有爆米花售卖,但那是机器热炸的,三五分钟就能吃,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味道却早已变得陌生,再也吃不出从前那种质朴的味道了。

其实变的又何止爆米花的味道,卫兰感到怅然若失,却又无可奈何,时代的发展总要有所取舍,这一点并不随人愿,就像这农业公司,以前哪有啊?如今都是规模化管理了……她看爆米花,却和孩子的心态不一样,孩子是享受其中的快乐,而她则沉浸在记忆的深处难以自拔,看了许久,不由得一声叹息,仰起脸来,她发现原本蓝天白云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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