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低语
人的记忆深渊中总蛰伏着令人战栗的暗礁，每当其浮现，理性之舟便濒临倾覆。智者却于心门暗藏精神图腾——那柄以信念为刃的锚，在意识潮汐最汹涌时骤然亮起，劈开混沌，拽回即将沉沦的灵魂。
千灵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心病？
九年的阴影，在那个充满着酒气和谩骂的房间里不断叠加，即便日后逆天改命，也改变不了那儿时的困扰。在记忆力最强的年纪，印下的却是满是灰白的阴暗天空。
不过，所幸。
星星，是带着亮光的啊。
千灵血色的眼睛里，那团赤红色的火焰里，一抹星光隐晦却顽强地亮着，她本能般地向角落靠近，在不断杀戮中，她的手摸上了一扇在脑海中计算了多遍的门。
是这扇。
方向，质感，和距离都一样。
“咚咚咚。”
三声自己发出的敲门声短暂震碎了她的迷惘，她的纤手向把手靠拢，仿佛那边真的有所思所想的破局之人。
不过，她没有打开门。
因为她知道，这只是幻境。
那个人也不存在于这里，他只是存在于自己的内心世界。千灵把手重新放回心口，心脏跳的很快，很不真实。
“小青。”
“其实姐姐早就知道，那时的你就住在姐姐楼下，只是，姐姐不敢告诉你，怕你会嫌弃姐姐，像其他人一样离开。所以纵使姐姐有万般不舍，也只会在公交车站和你分开，目送你离开后，再等新的车次。”
“但就像我知道没有笑过的父亲即便在幻境里也不会变得善良一样，我也坚定的明白，你不会嫌弃姐姐，所有的别扭，都只是源于我一个人自卑而已。”
“但你知道吗，即便是最懵懂的前三年，你也是姐姐没有堕落于黑暗世界的唯一星光，在无数次家庭的争吵和压抑让我崩溃的时刻，我都会顺着这扇破旧的家门看向门外的楼梯，这样会让我从悬崖边上得到救赎，因为我知道，你始终在那里，姐姐永远可以在最后的时刻去找你。”
“现在，姐姐来找你了，小青，你还在那里吧？”
星光大亮，将血色明月唤醒，幽蓝色重新染回，代表着刹那清明的恢复。
星月和鸣，那九鸾剑握于少女之手，剑身隐含周天星辰轨迹，剑柄暗合北斗四星枢机，剑气凝而不散，剑锋划过空气发出高频蜂鸣，剑气如蛛网般向外扩散，所触之物瞬间崩解为分子残渣，金属断裂声与人体骨骼爆响交织成死亡乐章。
九鸾断脉·星轨罗网
七星阵图在剑身浮现，七柄虚影剑沿天穹旋转，织就覆盖百里的金色罗网，罗网内气流形成负压漩涡，每个黑色尸魔们皆被无形剑气迅速抽离，地面留下布满裂纹的“星图焦土”。
九鸾焚世·无界断空。
千灵将剑刃刺入地面，整个如迷宫一般的房间叠楼被迅速割裂一空，所有物质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素描般彻底消失，仅剩残垣断壁定格在永恒的崩塌瞬间。
说是残垣断壁倒是不准确，应该是只有一扇门被保留了下来。
她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记忆角落，收回九鸾青剑，感受着怒火的逐渐平静，她有些莫名的庆幸。
其实，单纯的「回档」做不到抹除一切，或者说，现在九鸾剑和千灵都没法发挥出这种程度的能力，但这里是她的内心世界，她只要心足够强大，就是无敌之态。
所幸，她给自己留下过锚点。
那本来是过去每夜失眠时、恐惧时、害怕时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安全通道，却在十几年后的现在将她救出地狱深渊。如果不是十几年前种下的这一抹星光，她恐怕会被愤怒吞噬，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与这青姑尸魔斗个永生永世吧。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选择的也是以暴制暴的方法，趁着刹那的清明，一鼓作气地将所有怒火发泄出来，不顾那事后愤怒的攀升，只要她能在彻底丧失理智前以绝对降维的力量毁掉这无限重复的一切，就能重新归于平静。
这一抹星光，出奇的持久呢。
千灵眸中略显悲意。
这时，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少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脸上带着青涩、温柔的笑，穿着一身干净利索的西服套装，头发梳理得干净利索，整个人十分有精气神，最主要的是，他的眸中充斥着极其强烈的爱意。
那是完全不加掩饰的的爱，莫说是未开窍的小青，即便是恢复记忆的他，也很少在她面前如此勇敢且炙热地展露爱意，他通常会比她先害羞。
“小...小青？”
“灵灵，你真勇敢。”
“我...”刚刚面对了童年阴影的少女，在心上人极度温柔、宠溺的声音下瞬间泪崩。
他真的来了。
刚刚救赎过自己的他！
原来门外，真的有他在啊。
“别哭，灵灵，下次遇见害怕的事，不要自己扛，打开门去找我，我就在楼下等着你呢。”李青温柔地说道，搂住她柔嫩的肩膀，帮她轻轻擦拭着泪滴。
“没事的，我能解决。”
“是自卑吗？”他真的好懂她，她无法启齿的不敢诉说的内心柔软，他都一清二楚，而且会以最温柔、最暖心、最有安全感的方法为她抚平纠结和伤痕，“那我来找你，好吗？”
“嗯嗯嗯！”
少女把脸扑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诉说着自己未能说出过的痛楚，刚刚的战斗，只是让她走出了战胜了青姑的怒火，并不意味着那段阴暗的故事就彻底从一个人的内心中抹去，只能说她比先前可以更勇敢地面对它了而已。所以尸魔永远不会消失。因为它们就是宿主本身。人不能只在正义的时候才认可自己，那些在黑暗的角落匍匐颤抖的，一样是需要面对的自己。
当我们在光明的坦途上昂首阔步时，也该俯身聆听深渊中那些与阴影共舞的灵魂的低语。存在从来不止于坦荡时刻的自我确证，那些蜷缩于深渊边缘、在幽暗褶皱中颤栗的碎片，恰是生命最深刻的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