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就是到哪山砍哪柴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瞻前顾后啊。”电话里麦麦的声音听起来像感冒了，鼻音很重。听到Zoey说宋载行要跟她结婚都没平时那么激动，好像她一早就知道。
“我是真没辙儿了。”
Zoey看向书房关上的门扉，宋载行回家后一直在里面视频会议。她缩在沙发里握着手机小声道，“横竖我不能够跟他结婚，宋载行现在脑子不清醒，一门心思对我愧疚想补偿我，他魔怔了。”
麦麦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得道：“他哪儿对不起你了需要愧疚？再说，有人会拿结婚这事当补偿？”
Zoey表情凝重，“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只管给我想个办法吧，我不能再跟他待一起了，他太会了，我早晚被他全拿下。”
“那有什么不好。”这件事麦麦很难跟Zoey共情，在那头劝道：“之前宋总把你迷得五迷三道，分手你还难过几个月当我不记得了？你现在唱哪出，欲擒故纵啊？差不多得了，过日子跟谁不是过。他愿意为了你跟家里闹，也不像一时兴起，你就给自己一个机会呗。”
“他是不是给你什么好处了？”Zoey突然犀利地问。
麦麦一哂，实话实说：“宋总是给我老公投了个项目，但这不影响我对他跟你两人的判断嘛，他就是最适合你的，别挑了。多少姑娘挤破头的事啊，你他娘真嫁入豪门了，不能让我也跟着鸡犬升天吗？他要看上的是我，我分分钟离婚带着儿子嫁给他。”
“也就是他现在二婚，轮上你了，差不多得了，别作。”麦麦补充道，考虑得非常实际。
“他妈见钱眼开的狗东西！”Zoey咬着牙，狠狠挂了电话。这都是什么朋友啊，讲话真糙。来贯城这么多年，嫁了个贯城老公以后，麦麦上海小女人的温婉可人娇气已经全没了，当然这里面也有Zoey自己对她的影响。
她升起一股逃不出宋载行手掌心的无力感。
这时书房的门打开了，宋载行走了过来，他换了一件米白的薄羊绒开衫，松弛贵气。Zoey背对着他躺在沙发里不说话。
“要不要一起健身。”宋载行邀请她。
瞄一眼楼上的健身房，Zoey摇头，还是背对着宋载行，嘟囔着，“我想回麓安府。”
赵阙都出事了，弄不出幺蛾子了。
宋载行弯腰坐在她旁边，手指习惯性地理顺她耳边的发丝，“是不是无聊了，阁楼空出来的那间给你改成画室好不好？”
“不要。”Zoey叹口气，“我想回我家，我一个人住，我想做什么做什么。”
“你在这，也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宋载行后悔饭后说那句要结婚的话，一定是把Zoey吓到了，而且是吓得不轻。
他的执拗让Zoey憋闷，她倒抽一口气，“咱这样是非法同居。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跟你待一起。”
“我想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这样每天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每天守着……让我喘口气成吗！”
宋载行不说话了，长久的静默后Zoey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他今日未曾打理的额前碎发垂下来，白净的额头下，立体如雕刻的眉弓，眼睛染上委屈的水汽，下眼睑微红，看上去因为Zoey的话分外受伤。
“……”
Zoey看呆了，哪里见过宋载行这幅样子。
她轻咬下唇，语气莫名其妙软下来：“我不是那意思，你得让我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想想。”
“想多久？”宋载行语调都破碎了，Zoey从来没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
“不知道。”
宋载行直勾勾地望着她，下巴微微颤抖，“你真那么讨厌我。”
Zoey好像听到他话里一闪而过的泣音，讶异半刻，该死的于心不忍的感觉又来了，她真恨自己啊，为什么就栽宋载行手里，再这样下去非死不可。
这死男人真他妈会演，全演她心坎上。
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跟男狐狸精有什么区别，以前怎么没发现宋载行还有这绿茶的一面。
“不是……我就是想一个人待着。而且我给你说过了，咱俩真不可能。”她整理了一下语言才开口。
“哪儿不可能？”听到不爱听的话，宋载行刚刚的委屈都消散了几分，眼睛眯起来盯着Zoey，俯身压住她，手指强硬地跟她十指紧扣，“一条条说，我一条条解决。”
“我不想。”Zoey无意多言，一出口就是杀招。
宋载行原本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不想和自己在一起，但得到的回答无非是他更不喜欢听的那些话，索性固执道：“我想就够了。”
Zoey挑眉，她倒不是不畏强权，她只是确信，宋载行现在是真喜欢自己，反正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知道宋载行爽不爽，反正她挺爽的。
“你还能逼死我？”她冷笑道。
下一秒宋载行捂住了她的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我不爱听这些话，以后不许说。”
“那放我回家。”
宋载行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看她，眼睛仔细描摹她的眉眼和倔强的唇角，两个人对视，他心中慢慢生出怜惜和不忍。
其实强迫她，为难她的时候，宋载行自身并不好受。他最想要的是从前Zoey满眼都是他，所想所做都是他，那些温柔灿烂的笑容都给他。而不是现在这样，藐视，抵触，厌倦。
看似他居高临下，其实真正俯视的人是她，她用审查的目光挑剔他的爱意，放在可待选的那一列，这样的感觉太让宋载行挫败了，偏偏又无可奈何。
“我给你一点时间考虑，别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好不好。这段时间以来，宋载行说得最多的三个字。
询问，征求，退让，卑微。
他从前不知道爱一个人之前，要先学会低头。
从来没人教过他，决定爱一个人时，应当怎样正确地付出，给与，塑造一段健康的关系，给对方真正想要的，而不是全凭情绪的本能。
Zoey收拾行李发现也没多少东西需要带走，睡衣、零散的外套和裙子，耳机和平板，都不是必要的。主卧的床头柜还放着宋载行上次没看完的书，她的帕恰狗卡通发夹被宋载行当作书签，静悄悄地卡在书页里。
两个人的同款睡衣被折叠整齐，摆放在床边触手可及的位置，乍一看，就是一对普通夫妇的卧室。
这一幕看得Zoey心里不痛快，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下楼。
蹲在猫窝旁，Zoey打开一小盒冻干罐头哄墨点儿进太空包，宋载行就靠在远处看着，面无表情。
“墨点儿乖。”Zoey第五次举起罐头冲小猫摇晃，墨点儿只是趴在雪茄柜下不出来。
“出来。”
猫咪哪儿听得懂人话，况且它刚刚已经被宋载行悄悄喂饱了，墨点儿翻了个身，在Zoey够不到的地方敞开肚皮睡。她只得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宋载行，后者并不打算管，并且出言建议：“让墨点儿在这儿吧，它喜欢那个壁炉，之后入冬了暖和。”
“我家也不冷。”Zoey放下罐头，环视一圈，从男人到猫，随后一想也能明白。小猫在这好吃好喝，并且没有任何限制，跟她在一起时不准进画室和衣帽间，在紫融湾，宋载行纵容墨点儿在任何地方跑酷，包括他的书房，并且可以抓坏他十三万的风衣外套和咬坏他九万八的皮鞋。没有任何惩罚。
慈父多败儿。
宋载行做爹的话，只会养出败家子。
“你多来看看不就好了。”宋载行说着，Zoey面上登时就不高兴了，笑话，要是墨点儿真留在这，那就是一个人质，不，猫质。宋载行挟天子以令她。
她走过去趴在地板上，一双大眼睛盯着柜底下的墨点儿，“出来，乖，想吃什么有什么。”
谈判无果。
Zoey撅着屁股在那里威逼利诱一只猫的画面实在可爱又可笑，最后宋载行忍不住走过去把她拎起来，半哄半劝道：“行了，现在也晚了，明儿再走。”
“你帮我抓它。”
“不要。”宋载行想都没想就拒绝。
Zoey吹胡子瞪眼：“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
瞧，多坦诚。
Zoey冷笑，行，明儿再走，把你收藏室的玉石搬空了走！
她择床，好不容易睡惯了主卧的床，这会儿也没起色心，不愿意再跟宋载行挤一个被窝，便撵他去睡客卧。
赶走宋载行，蹑手蹑脚地反锁上门，钻进被窝滚一圈，Zoey觉得这床还是太大了，怎么都够不到边，她别扭的，磨磨蹭蹭的，慢慢睡到宋载行平时躺的位置，他的枕边还有一丝淡淡的属于他的香味，其实Zoey也分不清是谁的味道，两个人用的沐浴露都一样。
看着天花板，Zoey有点失眠。
她的决定是对的，再不走，对宋载行的依赖只会越来越深，她可没忘，这个人对她有着致命吸引力。
不凡的谈吐，从容的姿态，出众的能力，再顶着那张俊脸，在外面多尊贵一人，只在她面前露出委屈眼红的神色，这种绝对反差，Zoey要说没爽到纯粹是自欺欺人。
但她也不至于为了这点感觉，又让自己走上绝路，就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睡到了天亮。
早上没有宋载行叫她起床，阿姨也没有来，住家保姆也让宋载行批假了。Zoey回笼觉睡醒已经是9点，她走出房间才发现偌大的家空无一人，连早饭都没有。
她只好折回宋载行睡的客卧，敲门两声没人应之后直接推门进去了，宋载行还在睡觉，怪不得没叫她吃早餐。
“诶，今儿不用去公司？”Zoey走到床边，凑近跟他说话。宋载行是侧睡的，被子没盖好，睫毛紧闭着，高挺的鼻梁在另一侧脸打下阴影，嘴巴轻微张开呼吸，好像是不太舒服。
Zoey这才注意到他耳后异常的绯红，手往宋载行额头一探，果然是烧得不轻。
宋载行终于被她的动静弄醒，朦胧地睁眼，烧成那样了还不忘惦记她吃饭的事，“我休息会儿起来给你做早餐。”